朱斯坦露出一絲極不自然的微笑。 這個人是怎麼觀察到這一切的?的確,多米尼克的嗓音莊重而又低沉,與她嬌弱的外表形成鮮明對照,因而也就愈發令人難忘。 又到了一個車站:巴都。 站台上一片混亂,成百個人面對火車發起一陣衝鋒。 他們之中有全家一塊兒的;有拖兒帶女的大人,有懷抱嬰兒的母親,還有一個用柳條筐運送母雞的肥胖的農婦。 這些人從各個車門涌了上來,湧進走廊,拚來拚去,都試圖擠到火車的前部去搶佔空位子。 「看見了嗎,一會兒走廊里就過不去了。 」 「您乘過這趟車?」 「準確地說不是這趟列車,而是同一類型的其它列車。 有時真叫人想不出這些義大利人這麼拚命奔波是要到哪裡去。 有那麼幾天,能讓你以為全義大利都行動起來了,要去尋找最終的落腳點。 」 他說話帶一點兒口音,卡爾馬分辨不出是什麼地方的。 「工程師?」 問題又開始了,他嚇了一跳。 不過這一次他心裡至少有了一點滿足;他的旅伴說錯了。 「不,我根本不是技術人員。 我在銷售部門工作,門市部每個人都有頭銜,我的頭銜是國外銷售部主任。 YouSpeakEnglish?」(您會講英語嗎?) 他也用英語回答:「我曾經是卡爾諾中學的英語教師。 」 「您也講德語?」 「也講。 」 「義大利語呢?」 「不會,只能把飯館的菜譜認下來。 」 由於遇到鐵路彎道,藍色的頂棚嘎嘎響得愈來愈厲害,最後竟猛地豎了起來。 檢票員走進來,花了幾分鐘把它固定好,然後檢查他倆的車票。 卡爾馬的票是一張很普通的長方形紙片。 陌生人的是用書針釘在一起的幾張黃色的紙。 檢票員撕下一張塞進口袋。 如果有人問他在火車上有什麼感想,他肯定會一時茫無頭緒,說不出話來,或許就會沮喪地回答說,他恨不得立即到達目的地。 如果問他對假期有何感想,他的回答興許也差不多。 他對陽光、對海濱浴場熙熙攘攘的人群,對小汽艇、小摩托發出的噪音,對聖·馬爾克廣場和它上面的鴿子,對廣場周圍的那些賣便宜貨的商店全都厭倦了。 大伙兒之所以買了那麼多沒用的東西,純粹是因為這些東西有著異國的情調。 他對一切聲響,不論是白天聽到的、還是晚上聽到的;不論是唱歌的、吹拉的、呼喚孩子的,還是樓梯上的腳步聲,都聽夠了,厭煩了。 每頓飯要給約瑟和她的弟弟翻譯菜譜,還要跟他們講妥可以選什麼菜,這沒多久就成了他的一種負擔。 這裡面還沒有加上他受到的另一種屈辱,這便是他們所選擇的寄宿處,他們住的房子根本沒有面向大海的窗戶。 然而他清楚,幾個星期、幾個月以至一年以後,利都的時光就會被他排在一生中最明媚、最愜意的日子之列,他將會由於難以重溫同樣的時刻而感到遺憾。 歷來如此。 在他的記憶中,去年就是個美好的年度,就連秋天和冬天也是美好的。 然而就在去年冬天,家裡人一個接一個地感冒,孩子們又患各種小毛病,這曾經使他無比焦慮。 是由於他生性懦弱,非事後不能感到幸福呢,還是大多數人都註定命中如此?他不知道,因為他沒有膽量向任何人提出這個問題,尤其是對門市部的人提,那樣他們就會恥笑他。 比如說此時此刻,他就渾身不舒服,他只好默默地計算著還要行駛多少小時才能到洛桑,然後再接著算到巴黎的時間。 隨著時光向中午逼進,車廂里越來越熱。 過了一會兒,他走過去打開通往走廊的房門。 走廊里的窗戶全都開著,穿堂風同樣熱得使人難以忍受。 窗帘又一次從鉤子上掙脫下來。 扭曲了的金屬桿使窗帘傾斜,讓一大束陽光直射到他的臉上。 他完全可以換個位子,儘管包廂內另外四個座位上系著預訂出去的標籤,畢竟目前還空著。 那幾位旅客也許在後面幾站才上車。 每隔二十分鐘就有一個站:L站、S站、B站、V站。 每到一站,站台上都是同樣的喧囂,等車的人都是同樣地蜂擁而上,走廊里都出現同樣川流不息的長隊,然後隊伍逐漸消失,二等廂座位的旅客們密密麻麻地佔領了包廂外面的所有空間。 千姿百態的行李佔據了和人一樣多的位置,其中有用皮帶或繩子、皮條捆紮的各種皮箱、紙箱;有各式各樣的大小包袱,堆得比窗戶還高。 孩子們席地而坐。 想去廁所,必須從他們身上跨過去,再從他們父母中間擠出一條道。 又過了幾站后就根本走不過去了, 然而,沒有一個人企圖坐到這四個空著的、柔軟舒服而誘人的座位上來。 婦女們有的站著奶孩子,有的用奶瓶子喂孩子,聽憑著列車的顛簸,卻連想也沒有想到她們也許可以坐上一會兒。 從她們的眼裡看不到任何奢望、任何怨恨、任何傷感。 「您平時到郊外去度周末嗎?」 「對,到布瓦西那邊。 您認識那個地方?」 「是在巴黎和蒙特拉約里之間,對嗎?」 這個人提出的問題好象都經他事先做出了判斷,所以提問前似乎就已經知道了答覆,而目的不過是為了加以證實。 「自己有汽車嗎?」 「是的。 一輛四馬力的。 在巴黎市區用得著,特別是從門市部去工廠。 」 「不過比起擁擠不堪的公路,您則寧願坐火車。 我能體會得到,尤其是帶著孩子的時候。 」 事實上他們差不多就要開汽車來威尼斯的。 這當然是約瑟的願望,車剛開出二十公里她就該計算需要多少時間才到了。 他也曾經產生過這種想法。 「那樣咱們就帶不了什麼行李了,連每個人的一半都帶不出來。 」多米尼克文靜地問,「住鄉下人家嗎?」 這個人並沒感覺到需要擦汗,而且他的額頭也的確沒有絲毫汗漬。 有時,趕上火車停在離飲料車和食品車不太遠的地方時——多數情況下都是在火車的另一側——他便要上一小瓶香檳汽酒。 卡爾馬最後也效仿起他來了。 「火車上也有小賣車,可是在到米蘭站之前來不了咱們這兒。 」 卡爾馬從心底里怨恨自己的恭順態度。 他老老實實、毫無掩飾地回答別人向他提出的所有問題,可他自己呢,對腦子裡想到的問題卻連一個也不敢提出來。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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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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