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善於安排收支計劃,」娜斯佳告訴母親說,「別弄得發工資前一個戈比也沒有。 存起一點兒錢,以備不能按時發工資時用。 」 「媽媽,倒不是我的錢不夠用,而是因為今天我的全部工資還可以買二百美元,可一星期後就只能買一百九十美元了。 美元漲價,而且一直在漲。 」 「真的?……」 趁著廖沙出去了,家裡只剩下母女倆,母親悄悄問道: 「你說說,這個攝影師安東……你跟他早就認識嗎?」 「認識了一個星期,怎麼啦?」 「你有什麼事得罪他了嗎?」 「沒有。 您這話從哪兒說起?」 「他不喜歡你。 」 「別說了,媽媽。 」娜斯佳懊喪地皺了皺眉,「為什麼要他喜歡我?我是他的什麼人?我們是在婚姻登記處偶然相識的,兇案就發生在那兒。 我結我的婚,他拍他的照。 」 「不,我的好女兒,」母親執拗地反駁說,「他很生氣。 他對你持否定態度。 」 「媽媽,請你別胡思亂想。 你為什麼認定他很生氣?」 「因為他一下子就認定你是走後門安置進民警局的。 」 娜斯佳哈哈大笑,可實際上她真想哭。 「媽媽,您在酒足飯飽、萬事稱心如意的人們中間生活慣了。 他們那兒一切都井井有條,因此他們可以放任自己對所有人抱肯定態度,喜歡所有的人。 您好久沒在俄羅斯生活了,因此您不知道,談論走後門今天已不是什麼不體面的事,誰也不會因為有人說他走後門而感到難為情,誰也不會因這件事生氣。 我們所有人都對周圍的一切不滿,都彼此仇恨。 今天,只要能撈到好處,希望別人死也視為當然。 媽媽,你睜開眼看看吧,看看我們是怎樣生活的。 」 娜斯佳看到母親心緒不佳,便責怪自己太不剋制了。 應該跟母親談得更委婉些。 她合同期滿就得回來,她能在這兒生活下去嗎?俄羅斯生活變化這麼快,離開三年回來就得重新適應。 或許,媽媽會再次延長合同,在瑞典再住上一段時間?媽媽和爸爸分離這麼長時間,還能在一起生活嗎?媽媽或許會感覺爸爸跟她那個瑞典情人迪克-屈恩相比顯得很兇,不那麼善良?娜斯佳是在義大利出差時認識屈恩的。 這漫長而緊張的一天終於快結束了。 疲憊不堪的列昂尼德-彼得羅維奇來了,用車把妻子接回家去了。 娜斯佳洗好餐具,用熱水淋浴了15分鐘,想鬆弛一下,消除精神上的緊張。 然而卻怎麼也鬆弛不了。 她爬出浴池,水龍頭也不關,身上裹一條毛巾,來到廚房。 她看也不看坐在桌旁擺紙牌卦的廖沙,從小櫥里取出一隻高高的玻璃杯和一瓶馬提尼酒,倒了好大一杯,一口氣喝乾了。 她故意不理睬丈夫那驚異的目光,一言不發地把玻璃杯放進盥洗池,又把酒瓶放回櫥里,然後回到浴室,又站到蓮蓬頭下沖淋起來。 沖了幾分鐘后,她才感到輕鬆了些。 抽筋的肌肉放鬆了,寒顫也停止了。 娜斯佳用一塊厚厚的大毛巾仔細擦乾了身子,裹上浴衣,回到房裡。 她打開電視機,馬上又氣憤地把它關上了。 第一套節目里,一個被花天酒地的生活弄得面容疲倦的傢伙意味深長地唱道:「讓我們今晚歡樂地死去——我們來扮演一回頹廢派。 」第二套是例行的肥皂劇,第三套是足球賽,第四套播送的是完全不可思議的玩藝兒,一個頭髮蓬亂的傢伙在扭扭捏捏地表演。 「我的天哪,媽媽,你簡直無法想象在我們這兒是怎麼生活的。 」她一麵攤開兩用沙發,從櫃里拿出床單、被單和枕巾,一面想道,「你簡直無法想象,我們這兒發生的是什麼事。 你用一種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標準衡量我們的人,這種標準只能用來衡量童話中的人物和充滿浪漫色彩的王子。 要知道,儘管我不喜歡電視播放的東西,可這東西還是要播,而且各個頻道都播,這說明,多數人喜歡它。 可見我們國家裡大多數人是喜歡這個頭髮蓬亂、開著平淡無味玩笑的白痴,喜歡那些身穿滿是鉚釘的衣服、戴著手鐲的頭腦簡單的歌手唱個沒完沒了的音樂短片,和那些看了叫人想上吊的廣告。 媽媽,我們現在是一些充滿怨恨、頭腦遲鈍的人。 可您還在用基督教的『善』與『惡』的觀念來衡量我們。 我們大概永遠無法互相理解。 我們已經成了完全陌生、格格不入的人了。 」 她脫掉浴衣,熄了燈,鑽進被窩裡,傷心地哭了起來。 第九章 瓦列里-圖爾賓把埃利婭送到她家門口,詢問似的望了一下她的眼睛。 正像他預料的那樣,她又一次沒邀請他進她家。 他依然得把自己擺在一個追逐她的崇拜者的位置上,而不是把自己當作她的未婚夫。 要不是發生了那個倒霉的意外事件,他一星期前就成了她的合法丈夫了。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 「我什麼時候能再見你?」看到埃利婭取出鑰匙,他問道。 「也許明天吧。 」她輕聲答道。 「你心情不好?」 「沒什麼,一切正常。 」 「我知道,你還在為昨天那個壞蛋講的那些胡話難受。 埃利婭,我親愛的,我一點兒也不忌妒,我什麼時候也不會責怪你,我發誓。 來吧,忘掉這一切。 」 「這麼說,馬拉特是對的了。 」姑娘消失在大門裡,把未婚夫丟在樓梯上。 圖爾賓氣惱地用拳頭猛擊一下牆壁。 唉,為什麼他這麼不走運?本來一切都順順噹噹、平平穩穩,可突然發生了這起混賬兇殺案,把一切都毀了。 婚禮推遲了,現在又插進一個有錢的、一副闊佬派頭的馬拉特。 「這麼說,馬拉特是對的……」當然,見鬼,別提多對了。 一百個對,一千個對!他的每句話都是對的。 正因為此,他圖爾賓昨天在別墅里,才在馬拉特-拉特舍夫面前顯得那麼可憐,那麼理屈詞窮,無法反駁馬拉特那些「完全正確」的話。 瓦列里完全同意他的意見,甚至準備認可他的每一句話。 因此,他們之間發生的不是一場爭論,而是馬拉特義正詞嚴的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痛斥有罪的年輕無知的瓦列里。 他回憶起他第一次和女人睡覺時的情形。 那時他還什麼也不會,什麼都怕。 那時他才17歲,那個女人比他大10歲。 她很有耐心,很委婉,知道自己是和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幹這種事。 「你幹嗎這樣做?」完事後他問道,「你為我花這麼多時間、這麼多精力,有什麼好處?」 「你不懂,」女人微笑說,「你身上有一種……我簡直不知該怎麼說。 你身上有一股浪潮似的襲人的魅力,這是令女人著迷的東西,這很少見,非常非常少見。 通常和女人做愛前要長時間地對她溫存愛撫,細心地撫慰她,讓她真地想要你,發自內心地想擁有你。 為此,男人們想出成百上千種不同的花招和動作技巧。 而你卻用不著這些,你身上那股強有力的磁性,就是最吸引女人的潛在的魅力。 」 瓦列里小時候是個規規矩矩的好孩子,有個聰慧、有學問的媽媽。 媽媽能給他講解從小學直到十年級的任何課程的任何一個題目,連書本都不用看。 在智力方面,媽媽是他不容置疑的權威,這使他深信,人生最重要的是成熟的智力和淵博的知識。 有了這兩樣,就可以掌握任何一種技術,達到任何目的。 於是,中學畢業時他獲得了金質獎章。 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身上有一種大自然賦予的東西,與擁有知識一樣,可以達到目的,而且使用的是更為令人愉快、更少麻煩的方法。 這麼說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全白費了?那麼多沒參加的晚會,那麼多沒看的影片,那麼多沒吻過的同班女生——這一切都是他為了學習、為了獲取知識所做的犧牲,難道這一切全都白費了嗎?本來可以度過一個正常的、跟別人一樣的童年,享盡種種歡樂,干一些半大孩子們常乾的傻事,體驗一下未成年人可笑的性生活,喝喝酒,逞逞能。 原來,這些都是可以做的,都與學知識同樣有成效。 他上的那所大學的招生委員會秘書、一位黨的積極分子、一個不到30歲的女子,即使瓦列里沒有那些優異的成績和「獲得金質獎章」的知識,那位不到30歲的大學招生委員會的女秘書也會把他列入那些特招的名單之中。 她這樣做完全出於自願,與瓦列里無關。 他倆在黑暗的通往閣樓的樓梯上度過了15分鐘時間,她享受到了她結婚六年來從未享受過的一切,而他呢,又一次獲得經驗:女人最需要的是達到性高潮,至於用什麼方式則並不重要。 這一經驗對他以後倒沒起什麼作用,因為他瓦列里-圖爾賓的潛在魅力是與生俱來的。 他學習成績優良,每年寫的學年論文都很出色,但他選題很狹窄,只選那些他最感興趣的題目。 教授們對他評價很高,建議他研究社會學,當然,研究政治學更好。 「多黨制時代馬上到來,政治制度將瞬息萬變,那時急需擁有大量資料的分析研究專家、評論家、謀士。 」教授們爭先恐後地開導他,「你將被搶著聘用,這可是榮譽和金錢呀!」 是的,他想要獲得榮譽,更想要金錢。 打從母親退休、他長大成人時起,他和母親就搬來搬去,把居住面積較大的住房換成面積較小的住房,獲取一點補償金,來維持生活。 他領的那份獎學金,雖然高於一般獎學金,但也少得可憐。 兒子說要放棄學業去工作,這話母親聽也不要聽。 貧困的生活對於瓦列里來說,有如骨梗在喉,難以忍受。 他還清楚地記得他那不愁吃不愁穿、擁有古老的封面燙金的書籍和有畫家親筆題名的珍貴名畫的幸福童年。 他知道,這些古書和名畫都賣掉了,為的是把他養大成人,給他吃市場上賣的優質天然食品,而不是附近商店裡的令人厭惡的含化學添加劑的食品。 每年帶他去波羅的海沿岸,租一整幢樓房,而不是一間只能放兩張床的小小的又暗又髒的狗窩似的陋室,而且一租就是三個月。 這要花一筆數目驚人的錢。 但母親捨得花這筆錢,為的是讓這三個月的暑假不會變成貧困、屈辱、不知如何舉手投足、處處受拘束的三個月,而是名副其實的豐富多採的生活,有書讀(隨身帶來好幾箱書),還可以寫生,有電視、電唱機。 長大成人後,他沒有忘記媽媽為他的健康和安樂所做的犧牲。 他必須找到自己的金錢來源,這是不容置疑的,但途徑只有兩個: 第4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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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與薄情》
第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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