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他不屑一顧的、令人厭惡的社會學和政治學,並且很快獲得地位和聲譽,獲得好的職位和大量金錢,足以保證母親至少能過上幾年她應得的體面的晚年;要麼研究他真正熱愛並且非常熟悉,但還有無數未認知的東西的科目——古希臘人。 認真地研究古希臘語,攻讀古希臘文原著,欣賞其表達技巧和章法、深邃而奇特的思想、敏銳的論斷和尖刻的評價。 今天誰還需要古希臘人?誰會對古希臘人感興趣?的確,有些學科僅僅是富人的領地。 因為叫花子搞古希臘人研究,終究逃脫不掉餓死凍死在街頭的下場,因為靠研究古希臘人可能連一身可以穿著登上大學講台作關於古希臘人的講演的衣服都掙不到。 貧窮的人應該研究化學和生物學,應該在食品工業和紡織工業部門中建立自己的事業,貧窮的人應該成為律師或者經濟學家。 古希臘人就只有留給社會的精華——百萬富翁們去研究了。 瓦列里-圖爾賓必須決定,他要不要研究他喜愛的古希臘人,至於錢嗎,可以靠他那特別旺盛的性功能獲得。 他終於選擇了希臘人。 於是開始在他周圍的姑娘中物色一個能夠成為他的金錢來源的女人。 他的理想是,找一個年輕的、35歲以下的、什麼都有的能幹女子。 她對丈夫的需要只是上床,不是為了讓他干男人乾的家務活兒,也不是為了給她狂妄的計劃打通道路。 他會直截了當地對她提出條件:他不干涉她的事情,不要求她的服侍,更用不著每天早晨起來給他做好早點端到床邊請他吃。 他不需要她告訴他自己的隱私、跟他商量問題。 他不需要她帶著他去參加會見和上層社會隆重的招待會,她儘管和情人、傾慕她的人一起去。 他只需要能給他最起碼的應有的舒適生活和贍養老母的錢。 作為報答,他將有求必應地盡他做丈夫的義務,隨時隨地地做任何花樣,多麼兇猛都可以。 但是,生活畢竟與理想相距甚遠。 那些已經取得成就、建立起自己的事業、有了體面而穩固的經濟地位的女人顯然並不需要單純滿足性慾的夥伴。 她們需要的是心心相印。 是溫暖、是柔情、是孩子。 她們希望關懷別人,或者被別人關懷。 不管怎麼說,在這個世界上只對古希臘人的哲學學說感興趣的瓦列里是無論如何不能使她們滿意的。 而那些只求滿足赤裸裸性慾的女人要麼太年輕,經濟上還成問題,要麼是些性慾上貪得無厭,被稱作「鯊魚」的女人,跟她們上床簡直可怕。 所以有利可圖的婚姻暫時還沒有著落,這工夫母親又換了住房,他們又搬了家…… 突然,出現了一個卡佳-戈洛瓦諾娃,一個大學生,非常像他,也熱愛哲學,對哲學很熟悉,有敏銳的領會能力。 跟她交談很有趣,下課後跟她盡興地玩樂,一直玩到很晚,然後送她到家門口,每次都欣慰地感覺到自己對她的魅力。 卡佳神魂顛倒地愛上了他,如果現在是夏天,他倆一定會想出巧妙的辦法在兩層樓之間的樓梯上做愛的。 然而現在是12月,身上穿的衣服多了點兒。 圖爾賓差點兒扔掉他那心愛的古希臘人,差點兒更換論文題目作政治學的論文答辯。 他已經準備向卡佳求婚了,只是想先找個房子能跟她睡上哪怕只是一次,否則向一個一次也沒親近過的姑娘求婚可能有點兒不合現代潮流。 要是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 但是,一下子全完了。 一天,卡佳領一位女友到學院里來。 那是一個公司大老闆的女兒,一個名叫埃利婭的生活富裕、遊手好閒的女子。 瓦列里退縮了,放鬆了改弦易轍的打算。 他發現,埃利婭是個很容易到手的獵物,她根本沒有頭腦,卻有著南方人的氣質,對性慾有很強烈的需求。 她還有個有錢的爸爸,能夠給瓦列里安排一個事情不多掙錢卻很可觀的工作。 大公司里什麼都不用會的輕鬆工作有的是。 哄騙傻乎乎的漂亮的埃利婭毫不費力。 看到卡佳極度的痛苦,他用最粗野的話咒罵自己,然而,在卡佳和古希臘人之間選擇時,他還是更喜歡古希臘人。 古希臘人畢竟使他更感興趣,更為需要。 瓦列里很有先見之明,他不讓埃利婭告訴父母已向婚姻登記處遞交了申請的事。 他很清楚,巴爾托什夫婦不會急於在家裡見到他,因此他盡量不在他們面前露面,給他們造成一種印象,似乎他只不過是又一個傾慕埃利婭的人而已,不構成任何危險。 他讓埃利婭待結婚登記之後,木已成舟時再告訴她的父母。 但埃利婭忍耐不住,說漏了嘴。 於是,婚禮前的兩個星期里他們吵得一塌糊塗。 說話尖刻、厚顏無恥的塔米拉說什麼不能僅僅因為想上床就冒冒失失地結婚之類的話刺激他們。 她很有洞察力,明白她那習慣於要什麼有什麼的女兒和那個習慣於靠下身的那個東西撈取一切的窮研究生之間力量對比。 他咬緊牙關,暗下決心,只要他能挺住,忍受住塔米拉那卑劣下流的含沙射影和埃利婭歇斯底里的發作,兩個星期後一切就都會結束。 再說,這個家的戶主,百萬富豪伊什特萬-巴爾托什本人對女兒的未婚夫十分友好,沒有參加妻子的正面攻擊,只是同情地頻頻朝瓦列里使眼色。 瓦列里覺得,巴爾托什對既成的事實倒是有自己的看法,至少他不會拋下女婿不管的。 這兩個星期他覺得足有20年那麼長——要經受住這期間發生的種種波折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啊。 再加上他完全沒料到的來自親生母親的打擊。 他母親不知為什麼也反對他這樁婚事。 也許是因為害怕晚年落得孤零零一個人,也許是因為不喜歡這個沒有頭腦、遊手好閒的埃利婭,也許根本沒有任何原因,像那些過分關心子女的母親那樣:只要是你挑的,我就不喜歡。 5月13日清晨,瓦列里一覺醒來便想:我做到了,沒有失去自製,沒有對塔米拉蠻橫無禮,沒有打埃利婭,儘管她倆確實該罵該打。 我忍受住了一切,既沒失掉自己的尊嚴,又向未來的岳父顯示了自己工作中的剛毅果敢和冷靜沉著。 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再不會有什麼事情妨礙他們了。 特別是他們已經坐進了朝婚姻登記處駛去的汽車,圖爾賓已經感覺自己是丈夫了,可是突然……頃刻之間一切都落空了。 女人們呼喊驚叫,號啕大哭,民警也趕來了。 於是塔米拉這個黑眼睛的壞傢伙不放過機會,馬上厲聲尖叫,說身邊躺著個死人不能舉行婚禮,說這是凶兆,是上天的警告。 埃利婭當然聽信了母親的話,儘管不太情願。 她自己非常想結婚,可又不敢公然違抗母親。 母親還沒說「不許這樣做」時,偷偷向婚姻登記處遞交申請是一回事;可公然對媽媽說「我要按自己的意願去做,即便你不喜歡,我也要做」可是另一回事了。 即使40歲沒嫁人的女人也不一定都能這樣做,埃利婭這個年輕的姑娘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又得再等整整一個月。 瓦列里預感到這一個月要比那兩個星期更難熬。 先是瓦列里的母親加入了塔米拉的猛烈進攻,現在又有埃利婭從前的情夫馬拉特加入這一大合唱。 看來他也是個垂涎巴爾托什錢財的人。 怎麼才能經受住這一切?要想不朝塔米拉大喊大叫,不給這個傻瓜埃利婭一記耳光,不跟母親頂嘴,不衝上去和馬拉特打架,哪兒有這麼大的耐心和剋制力?! 還有一件事令他不安:拉特舍夫說,巴爾托什夫婦在女兒婚後不再給她錢了。 他有沒有說謊?他瓦列里看待一切的眼光和埃利婭一樣,認為父母應養育子女一直到退休。 現在我們國家所有的人都是這樣做的。 要是馬拉特說的對,他和埃利婭什麼錢也撈不到那可怎麼辦?要是那樣的話,他忍受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是不是白白拋棄了卡佳,使她深受委屈、備受侮辱?他強迫自己違背意願地去聽塔米拉的長篇大論,去給埃利婭擦眼淚、擦鼻涕又有何用圖? 他曾經有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權衡過他童年所做的犧牲是否與他獲得的結果相符。 當時他就認定,一切全都白費了,認為他虛度了美好的童年和青春。 當時他就下定決心以後決不幹這種得不償失的事。 但是很有可能這一次他又失算了。 謝爾蓋-阿爾秋欣因涉嫌強姦案被拘留,他提交的不在現場的證明被駁回,72小時后被傳到偵查員辦公室,對他宣讀了關於對他的強制措施決定。 第二天他的律師以阿爾秋欣的名義給法官寫了一個上訴狀,稱強制措施過嚴,援引了第154條法律證明完全可以不予逮捕,請求取保釋放。 那天法官情緒很好,答應了他的請求,收取了阿爾秋欣的保釋金,當然是用盧布計算,折成美元是五萬。 星期六一清早,謝爾蓋-阿爾秋欣便被釋放,當天晚上他就逃跑了,去向不明。 星期天上午,索科爾尼基公園有三個人聚在一起,是他們借給阿爾秋欣保釋金的。 逃跑的阿爾秋欣得趕快尋找,要不然五萬美元就得泡湯,上交國庫。 「我們怎麼找他呢?有什麼辦法?」一個戴眼鏡、穿件牛仔方格襯衫的禿頂小個子問道。 在生意同行中,他以財務賬目管理得完美無疵以及在逃稅漏稅上難以置信的靈巧而著稱。 「應該雇一個什麼人。 」一個胖子嘴裡叼著香煙發話說。 他什麼事都不喜歡自己做,當年他投身商界僅僅是因為想掙大錢,以便支付無數的勞務開支,而他自己運作極少。 「雇什麼人呢?這也要花錢,而且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要根據保釋金的數額提成。 該考慮考慮,能不能不花錢找個什麼人把事情辦成。 」 這個主意出自一位梳著油光的深色斑白頭髮、戴一副墨鏡、臉颳得凈光、皮膚黝黑的漂亮男子。 「這兔崽子3月份就跟我借了一萬美元的債,他就是用這筆錢把我套住的。 他說,他有一筆交易要吹,那筆交易他從中正好能得一萬美元,可以還我的錢。 還說,他隨時可能被抓走,要是他被捕了,我可得救他。 我真傻。 」穿牛仔方格襯衫的禿子傷心地說,「為了追回那一萬美元,又貼上了三萬。 」 「可不,把我們也扯了進來。 現在想想該怎麼找他。 還有,他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逮捕他?他怎麼預先知道的?」 「得了,真不好意思說。 」禿子皺了皺眉頭,「他涉嫌強姦案。 他提出了不在現場的證明,但是人家不相信。 他得知偵查員不相信他,便馬上想到,說不定要把他關進牢房,所以預先告訴一聲。 」 「真的嗎?你可當心,斯捷帕什卡,我們相信你的話,你可別坑了我們。 朋友,晚上告訴我們情況怎麼樣。 得馬上開始尋找。 要花費的錢嗎,我們不能給你,自己想辦法吧。 我們的兩萬美元要是落入了國家的腰包,我們可得問你要,別看我們是朋友。 」皮膚黝黑的人嘴裡咕唧咕唧不緊不慢地說道,「斯捷帕什卡,親愛的朋友,你順便告訴我,法官為什麼要給他定這麼高的保釋金?」 「保釋金通常是根據被捕者的經濟狀況來確定的。 」禿子小心翼翼地辯解說。 但是皮膚黝黑的人聲音雖輕卻清晰可辨地打斷了他的話: 「正是這樣,斯捷帕什卡,法官怎麼會知道,你那位朋友的經濟狀況如何呢?材料上寫著他相當於五級鉗工,好像你是這樣跟我說的,是吧?」 「是的,是鉗工。 」那個叫斯捷帕什卡的承認說。 「一個鉗工哪兒來的五萬美元?」 「你們這是怎麼啦,夥計們。 這與是不是鉗工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皮膚黝黑的漂亮男人嚴厲地,但依然輕聲輕氣地繼續說道,「如果他只是個鉗工,又犯了單純的刑事罪,是絕對不會給他定這麼高的保釋金的。 既然定了這麼高的保釋金,就說明他根本不是什麼鉗工。 也許正是因為他的收入太多才把他抓起來的,斯捷帕什卡,是吧?因為倒賣美元什麼的,決不是因為把個什麼娘兒們強姦了。 也許是他對你撒了謊,要不就是你在欺騙我們。 」 「天哪,謝尼亞,現在對我們來說,他為娘們兒還是為美元被逮起來有什麼不同?首先得找到他……」禿子揮了揮手,一副謝爾蓋-阿爾秋欣逃跑的原因跟為數五萬美元的損失相比,不值一提的表情。 「有什麼不同?一個姑娘肯跟你做愛,另一個只是跟你玩玩。 不同就在這兒。 」胖子回答說,他把口裡那支點燃了的香煙從他那肥圓的大嘴的一邊滾到另一邊,「要是你那朋友阿爾秋欣玩倒賣美元的行為,可是違規了。 在莫斯科一切都早有定規,都由特羅菲姆①簽了字,誰也不敢不遵守。 既然沒人為他繳納保釋金,就說明他沒入伙,而是一個單幹的傻瓜。 特羅菲姆對這種單幹行動是嚴格禁止的,這種行為一旦暴露,就會吸引人們注意,從而驚動警察。 要是他發現我們借錢給這個不遵守規定的人,把他從牢中救出來,這傢伙肯定會安排人在牢里捅他一刀,讓別的人不敢再背判特羅菲姆,那我們又能活多久呢?」 ①指黑社會團伙的頭子——譯者注 「我想,大概兩個小時。 」黝黑皮膚的傢伙沉思地附和胖子的看法,「也許比這還少。 」 「可我想,至多40分鐘。 」胖子反對說,「所以趕快抓緊辦吧,斯捷帕什卡,弄清你那朋友為什麼被抓,為什麼法官給他定了這麼高的保釋金?明天這個時候,上午10點,我們還在這兒碰頭。 奧德拉!」他突然響雷似的大聲喊了起來。 從樹叢里馬上躥出一條肥得像根又粗又短的灌腸似的達克斯狗。 胖子以他同夥意想不到的輕盈靈活彎下腰去抱起狗,朝公園出口走去。 一條波斯鬈毛狗聽到黝黑皮膚美男子的哨聲也馬上跑到主人跟前。 禿頂小個子斯捷帕什卡憂鬱地望著他的背影,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把牽狗皮帶拴到一條毛茸茸的高加索大牧羊犬的頸圈上,喊了聲: 「皮尼亞,走,咱們回家。 」 白色、黑色、紅色……三種顏色,包含了地球上生命的全部涵義。 三種顏色貫注著一個主要信念,一種最高理想。 其餘一切都是為了安慰弱者而虛構的騙局。 白色對我來說是組織完美的幸福生活的象徵。 然而我突然發現,這個生活不是為我安排的,我不適合過這種生活。 是你們這樣決定的,是你們不讓我過這種白色的幸福生活。 為什麼?為什麼生活對你們來說是美好的,而對我卻不適合?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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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與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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