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會有誰來呢?他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就把鑷子放下,站起身來。 從兩年前和老婆分手以來,四十一歲的重岡勤一直過著獨身生活。 一有來客,他不得不親自去開門。 「是你,真是稀客!」 「想來看看你的海貝……」 客人露著清白的牙齒說。 來客說是到附近辦事,順便來看看。 經常有客人來看標本。 對重岡勤來說,海貝是他最心愛的寶物,只耍一談到海貝,哪怕對方是個讓人打心眼兒里就恨的討債人,他都耍笑險相迎,讓進屋來。 這是與重岡勤接近的人眾所周知的享情。 這天晚上的來訪者,當然也是了解他這種情況而來敲門的。 客人把腋下的一個細長的紙包交給他,說這是送給他的白蘭地酒。 白蘭地也是他非常喜歡的。 一邊淺斟低酌,慢慢地品味,一邊欣賞著海貝標本,這是他最幸福的時刻。 他老婆之所以離家出走,正是因為丈夫對海貝的痴情超過了對老婆的愛,使她感到極為寒心。 客人快嘴地說過「你可真忙啊」之類的話,然後,就用機敏的目光環視著他的房間。 「忙啊。 工作忙,製作標本也很忙。 」 重岡勤所說的工作,就是他搞的翻澤。 他學的是英國文學,而且主耍是搞推理小說的翻譯,在愛好英美推理小說的讀者中頗有些名氣。 但他自己對推理小說並沒有多大興趣,所以他坦率地說,搞翻譯是為了解決吃飯問題。 「請找個適當的地方坐下吧!注意別碰壞海貝啊,屁股挨了扎可不得了!」 他自己則背向著桌子在轉椅上坐了下來。 這裡是八鋪席的日本式房間,鋪著綠包的地毯,傢具全是西式的,而牆上的橫粱卻在外面。 整個牆壁除了大腿伸得老長的大紫蟹標本之外,都被海貝之類佔據了。 牆上是貝,桌子上擺的也是貝類,三個櫃櫥里裝的全是貝,腹足貝,雙殼貝,南方的貝,北方的貝等等。 從深海貝到淡水貝,甚至陸上棲息的許多種蝸牛,他分門別類地收藏了幾乎七千種標本。 據說,日本產的貝類大約有五千種。 日本產的貝類他已經搜集齊全了。 「聽說,珍貴的貝是以財神貝為代表……」 「啊!準確地說是叫壽星貝。 也叫長壽貝吧。 」 他拉開桌子的抽屜,從塑料袋裡取出一個,給客人欣賞。 那是一種淡棕色的貝,從側面看略呈正三角形,並不漂亮。 客人有些失望的樣子。 客人好象認為既然價錢高,就應該更美麗些才是。 「美醜並不能說明問題。 物以稀為貴,問題就在這兒。 」 客人一邊點頭,一邊看著標本櫥,用更興奮的聲調說:聽說有一種安胎貝價格也很高。 他見客人只問價格,臉上表現出掃興的神色。 「這種黃色貝是……」 「這一種叫黃寶,南方土人現在就拿它當貨幣。 所以在他們看來,這是一種很貴重的貝。 但在我們搜集者看來,還是這邊的日本寶、少女寶、寺院寶價錢更高。 」 重岡勤手指著的貝雖然個兒較大,但都是淡棕色的,外形沒有什麼好看的。 「你看的這個顏色並不漂亮的就是安胎貝。 就是因為它數量稀少,所以價錢就高了。 」 客人一邊頻頻點頭,一邊眼珠滴溜溜亂轉地巡視著四周。 突然,眼光伴留在一種使人能聯想到魚骨的貝上。 「這個是……」 「這叫骨貝。 但是英國人把它稱作『維納斯女神的梳子』,它比骨貝的叫法更富有浪浸色彩呢!」 客人問價格是否很貴,他搖了搖頭說。 「到它棲息的地方去,要多少有多少。 」 這位客人只對貝的價格感興趣,所以重岡勤心裡很不高興。 過去來訪的客入們都象事先商量好似地讚揚貝美,對造化之神深表敬畏。 今晚的參觀者還是第一次遇到。 童岡勤覺得掃興,同時也由於工作受到干擾而生起氣來。 此時他很想趕快請他離去,好繼續他那偷快的作業。 「禮品一到手就饞了,愛喝酒的人真是沒出息啊。 來,喝杯白蘭地吧!」 客人搖手謝絕了他的提議,又問起哪個是大蜥蜴貝。 重岡勤心裡想:你還要問下去呀。 於是,他皺起了眉頭。 因為大蜥蜴貝也是一種有代表性的珍奇的貝。 「那邊的淡棕色的腹足貝就是。 有個小孩兒說它象化了的冰激凌呢!」 重岡勤認為:說他象化了的冰激凌,不如說它象用奶油塗抹過的洋梨呢。 然而客人根本不了解重岡勤的心境,還在說些這種貝的價格「一定很貴吧」之類的話。 重岡勤裝作沒聽見,也不搭理他。 他真想說:「你適可而止好不好?」 就在這時,客人突然從背後對他進行了襲擊。 他實在太麻痹大意了。 他個子瘦小而且無力,剛感到後腦勺上遭到猛擊的一剎那,立刻就神志不清了。 雖然他想使出僅有的力氣轉過身來抓住對方,卻被對方輕輕地擋了回去,被扔倒在地上。 之後,他只能任人擺布,再也沒有反抗的意志了。 當他醒來時,已被用繩子五花大綁地捆住。 他還想掙扎一番,但已經無濟於事,嘴已被一塊大膠布粘住,喊也沒法喊。 畜牲,我竟相信了這個傢伙,還把他引進家來,這真是失策。 重岡勤哭喪著臉責怪著自己。 但事到如今,這已經是為時太晚的自艾自怨了。 二 中山毅是個單眼皮、聳拉眼角、而且牙齒不齊、其貌不揚的傢伙。 可是,他作為推理小說作家嶄露頭角以來,現在甚至有人把他那副奇特的容貌看作是註冊商標了。 每兩個月他的照片總要在某種雜誌的畫頁上出現一次。 他長期以來不得志,現在出了名,應該滿足了。 但對於中山來說,這未必是件好事。 他把這所公寓作為工作室雖然只有半年,但在這短短六個月里,就被公寓里的人們看出了本來面目。 在此之前,有時為了散心,他就跑到私營鐵路的車站前去玩彈球的賭博,還有時到立飲酒吧去喝喝便宜的燒酒就荷爾蒙萊①(用動物內臟煮的小萊。 )提提神。 但是,當被大家知道了他是個當前紅得發紫的推理小說作家時,為了體面起見,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光顧那些神氣的酒吧間了。 被穿著華麗服裝的美女們圍著喝酒,這對習慣於吃小吃攤的他來說,酒味並不覺得太好,他還是懷念著車站附近小攤上的烤雞肉串,那滋味要好得多。 在中山看來,經常感覺到好象公寓的居民在監視著他,真叫他憋氣。 有人勸他說,你那樣隨便的話,就不耍擺流行作家的架子,不要租用公寓大樓的房間作工作室了。 在自己家裡寫作不也挺好嗎?但他是個煩孩子、疼老婆的人。 如果在自己家裡就無法定下心來構思。 而且附近有兩個剛開始學彈鋼琴的小學生,常常彈練習曲。 他本是個討厭音樂的人,一聽到琴聲就頭痛。 下雨之類的日子裡,他懶得跑到公寓大樓去干工作,但耍逃避噪音,除了那兒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為了避免編輯來干擾,房間里連電話也沒有轉。 只耍進了工作室,他便完全與世隔絕,誰也不能干擾他,他可以傾注全部精力於工作。 從自己家到公寓只有半公里路的距離。 他怕每天運動量不夠,每天去工作時和從公寓回家時總是故意繞個彎子多走些路,並且一直步履悠然地走到萬步計的指針指到預定的數字為止。 他一向把「人生的衰老是從腿腳開始」,這句話作為自己的金科玉律,認為只耍把腿腳鍛煉好了,最少可以多活二十年,多享受二十年的人生樂趣。 因為是如此計算的,這位作家就沒有離開過萬步計。 雖然坐在席子上寫作和坐在椅子上寫作有所區別,但作家的工作往往容易招致運動量不足。 這種擔心,他一直依靠萬步計加以消除。 一天走足了一萬步,他才能安睡。 確實,自從他每天堅持散步一萬步以來,晚上從未做過惡夢。 比如過去做過的那種被人追著耍債,或者腳被旋轉門夾住而直冒熱汗的惡夢再也沒有了。 萬步計真是夠靈的。 中山毅的同行中有個人專寫聳人聽聞的科學幻想小說,這人以中山為模特兒,寫了一篇短篇幽默小說,主人公是個受萬步計支配的職員,前些日子發表了。 這篇小說博得了好評,因此中山與萬步計的故事立刻在作家之間傳開了。 他偶爾去酒吧間的時候,女招待甚至擺弄他腰上掛著的萬步計。 第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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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鯰川哲也短篇集》
第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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