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這樣一位母親

仁茨 作品,第48頁 / 共1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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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的手指鉤在一起,齊聲念:「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了鉤,兩個人話就說開了。

「四四,你咋會想那個?」又好奇又害羞。

「我姨就是,她跟一個城裏人結婚了,到了城裏,不用種地,不用割草,還有錢。」

「那城裏都有啥呀?」

「啥都有。到處都是樓房,一排有很多窗戶,幾十個哩。還有很多賣東西的,以前見都沒見過的東西那兒都有。那裏人都穿新衣服,天天穿得比過年還新。對了,城裏還有很寬很長的路,不知道是啥路,反正上面沒土,一會兒一個汽車『嘟——』就過去了。可有意思啦。」

「你去過城裏幾回了?

「恩……三回了。我媽去找我姨,我就跟去,去了有好吃的。」

「你啥時候還去?」

「不知道。看我媽啥時候去了。」

「你下回去的時候跟你媽說一聲,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也想去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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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四四是我見過的最有見識的同齡人,她簡直就是我的偶像。我崇拜她,其實就是羨慕,她有一個和城裏人結婚的姨。有一段時間,我腦子裏總出現一個燙著頭發,穿著大紅裙子的女人。她可能就是四四的姨。我要是有那麼一個姨該多好!

去城裏的願望直到三年級才實現,那次,姥爺開著「桑塔納」來接我,路過城裏時停了一下。我在車裏看外面,跟四四講的一樣。

跟四四相比,我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離家八裏的集市,那裏跟城裏一樣熱鬧,甚至比城裏還熱鬧,幾乎每次去都會碰見有人打架,有人罵街。

我愛跟父親去趕集,一有機會就不放過。父親很少趕集買東西,一旦要去,須趁我不注意偷偷溜掉。他是怕我跟著礙手礙腳,不好辦事。父親趕集回來,只要被我看到,我就會吊在自行車後座上,大哭大鬧一番。

第一次跟父親趕集是在兩歲。一天,父親騎車出門,我非要跟著,堵在門口不讓他出去。父親說:「你渾身那麼髒,別跟著我丟人。」

我堵在那兒,急得都要哭了,大叫:「我洗洗臉行不行?」

「不行,」父親說:「洗洗還是髒。」

「鱉孫!洗洗就不髒了呀——」我急得哭了,學著大人的樣子罵。

母親笑得直不起腰,上來指責父親:「就讓克克去嘛,你看她急成啥。」

「好。去洗洗花狗臉。」父親終於同意了。

「你不准走,等我。」我怕父親趁我洗臉時騎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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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不走,快去洗臉。」父親想笑。

我跑到臉盆前,手按進水裏,還哭著盯著自行車,生怕跑了。我一邊洗一邊哭,一半是激動,一半是擔心。

父親把我放在自行車的橫梁上,去趕集。在集市上,我看得眼都花了,沒鬧著要吃的。父親很慷慨地給我買了一大碗豆腐腦,兩毛錢。我一口氣吃得精光,還想再吃,父親卻不給買了。豆腐腦的味道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子裏,以後,每次我都鬧著要跟大人去趕集,只為那一碗兩毛錢的東西,只為那種味道。值得一提的是,若是母親帶我去,她會應我要求買兩碗,吃得我站都站不起來。賣豆腐腦那家人常說:「你這孩子毛瘦毛瘦,胃口可真大。」不是胃口大,是難得吃上一次好的,太讒了。

至今,豆腐腦都是我最愛吃的東西,半碗乳白的豆腐花配上半碗麻辣的胡辣湯,再澆點香油,攪開吃,那種滋味一輩子都忘不了。胡辣湯並不是佐料湯,裏面有各種各樣的東西,花生、黃豆、豆皮、豆筋、海帶、面筋、粉條、蘑菇、香菜、小蔥等,什麼都有。現在街頭的豆腐腦已賣到兩塊錢一小碗,味道也沒小時候的濃了。城北有一家老字號的「逍遙鎮胡辣湯」,賣得非常好,宇兒幾乎每天早上都要騎著摩托車來回跑三十公裏去那個地方,只為那個味道。

「克克,你還沒跟我說,你長大了想幹啥?」四四問我。

「我就是想坐坐飛機。」我如實地講。

每次放羊,天空只要有飛機過,我都會傻想好半天,想坐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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