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淘氣可愛,長得跟青石蛋蛋一樣結實的宇兒,我的體質差讀哦了,經常生小病,三天兩頭去村子西頭的小診所買藥、打針。村裏有兩家診所,都在西頭。一家的醫生是個女的,和藹慈祥,我一直認為她是村裏長得最漂亮、心地最善良的女人。我叫她「娘」,伯母的意思。她擅長兒科、婦科,是村裏專門的接生婆。另外一家那個男的我叫「爺」,他很年輕,輩分很高。他從小得了小兒麻痹,一條腿殘了,靠雙拐走路。他天資聰穎,自學醫道,因家境殷實,爹娘為他置備了個醫藥鋪子,藉以為生。人們公認他醫術高明,隔幾個尋的人都來他這裏抓藥打針。我則是他那裏的常客。
小時侯,天氣比現在冷得早,冷得多。一入秋天,我就開始感冒,一直打噴嚏打上半個月,接著咳嗽,一咳就半個冬天。天天吃甘草片,安乃近,吃得一見就要吐。打針盡打青黴素,做皮試做得眼淚花花不說,兩半屁股也總是被打得只敢站不敢坐。即使這樣,還是好不了。母親為我煮白水蘿卜加蜂蜜、風水梨加冰糖、胡蘿卜秧子、蒜苗……一個個偏方試過去,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冤枉水灌我了多少碗,依然無濟於事。我整晚整晚地咳,咳得喘不過氣,一家人睡不塌實。久而久之,父親對我咳嗽國民,直至現在,我只要一咳,他就頭疼。母親因此抱怨「誰叫你是娃娃的時候老是哭」。那時,我老是哭。
母親扯著我去打針,我一路走一路跌著跟頭咳。
「憋口氣,別老想著它。」母親心焦。
「喉嚨癢,裏面又熱,我忍不住。」我快速說完,又咳了一大串。
母親沒辦法,扯著我加快了腳步。
到了男醫生的診所,進了那間大屋子。照例,裏面擺著一桌麻將,七八個男人圍在那兒。
母親用手掀開布簾,我響亮地咳了一聲,像是打招呼。那群人像被提醒了一樣,猛地回頭,轉眼間,他們臉上露出了很容易察覺的怪笑,淫穢。
「華兒,來了?」一個男人狠吸一口煙,張嘴說話,汙濁的煙霧散去,露出他發黃的兩排牙。
「嘿嘿,嘿嘿。」有幾個在笑。
「老娘來啦,龜兒子們!」母親笑著回應上去,聲音響亮而愉快。
我弓著身子,濃烈刺鼻的煙味撲上來,嗆得我喘不過氣,咳得更加劇烈。我一面不停地咳一面倔強地觀察他們。
「這孩子完了,咳成這樣,不得……才怪。」一個男人看著我的痛苦狀,自發感慨。我沒聽清他說我要得什麼,但肯定是病。
「瞎逑胡扯,我看她精神頭比你還好。」男醫生一邊紮藥瓶,一邊為我說話。
我見那個跟母親打招呼的男人站起來,有三個也跟了起來。他們朝我們走過來,淫蕩地笑。
「華兒,走,出去。」那個男人走上前,沖母親說。
「幹啥?」母親仍然在笑。
他沒回答,腿著母親後退。他們從我身旁擠過,結實的大腿把我撞到了門上,「砰」地一聲。我立馬止住了咳嗽。
其他人也都過來了,掀開簾子,擠在門口觀望。我已經沖到了門外。
只見他們一個人從身後將母親死死抱住,母親咯咯地笑著,戲弄一般掙紮。其餘撒個人圍在母親面前,有兩只手掀開母親的衣服,伸進去……
我一下子血沖腦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腦袋裏頓時覺得白花花一片,什麼也沒有了。我呼吸緊促,四肢無力,恐懼緊緊抓住了我。幾秒鐘後,我開始大哭,開始罵——
「操你媽!日你娘!不得好死!讓你們全家都死光!日你媽!孬種!」
對我的罵,他們似乎沒聽見。他們仍在那樣做,那樣不要臉!我罵他們不要臉,該死!他們不理我,所有人都不理我,包括我的母親。我在哭,替他罵人,她卻在笑。
我感到無助、窒息,覺得還是自己死了算了,母親根本不在乎我。我癱坐在地上,使出最後的力氣哭,沖著天。我一定是哭得驚天動地,口吐白沫了,才喚醒一個人的良知,是那個男醫生。他一直坐在藤椅上擺弄針藥。
「媽個X,鬧啥鬧,看孩子都哭成什麼了!」他沖著這群人吼道。
他這一吼還真靈,這幾個人松開了手,一個人又趁機摸了一把,母親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他「呵呵」的傻笑著。「啥吊!」母親笑罵道。
母親還是沒看到坐在地上的我。我睜著淚眼在看那幾個壞男人,他們誰都沒逃出我的目光。他們的模樣被我記了下來,以後,無論在哪兒,只要看到他們,我都要罵過去,即使當著母親的面,當著他們妻兒的面。為此,我也挨了別人不少罵,挨了母親不少打。
「你這個小不點兒,性子咋這麼烈啊!跟你媽活脫一個樣!」一個男人沖著我說,他是那四個人中的一個。
「日你媽……」我哽咽著,還是要罵,除了罵這些,我沒有其他的詞。
我現在罵他,不是因為他侮辱了我母親,而是因為他將我與母親扯在了一起。我已經不願讓人把我倆放在一起。我更不遠儀讓母親再碰我一根指頭。我恨她,恨她在我深感屈辱時,她卻在笑。
母親整理好衣服,才顧得上我。
「起來,打針。」母親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