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是鍛煉身體,身體好了,就不生病了,去吧。」
我想還是說出原因好,於是就說了:「有個人在路上。」
母親一下子緊張起來:「誰?」
「小娟她爺,豬八戒!」我咬著牙說。
「他在那兒幹啥?一大早就放羊?」母親甚為不解。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說他很壞。」
「他有啥壞的?」
「你去問問四四。」
「你告訴我。」
「我不說。」
「好,那我去問四四。但你還得跑步。」
母親又提到了這個條件,我很不高興:「我不去。」
「換條路吧。」母親不放過我。
「沒地方跑。」我還是不想跑。
「從家跑到大河邊,再跑回來。全是大路,兩邊都有人,就不扒摟。」
我不願意:「你知道我怕水,那條河裏老死人。水鬼來拉我,你管都管不了。」
我有些得意。
「那你還跑現在的路,我陪你。」母親很堅決。
4
夏日的夜,深藍的天空中綴滿了繁星點點,托起一盤金燦燦的月亮,月亮裏面有座寒宮,寒宮裏面住著仙子嫦娥。如果嫦娥擁有記憶,她一定能記下天底下這群孩子的小故事。
月光直瀉而下,鋪灑了鄉村的每一個角落。房屋、樹木輪廓鮮明,亮得可以辨出顏色。遠處茫茫田野中,玉米葉子不經意的擺動,被我們捕捉得清清楚楚,也帶來了幾聲敏感的犬吠。
亮如白晝的夜晚。
誰站在外面的大麥場中,雙手攏在嘴邊,弓起腰使勁叫一聲——出來玩哩!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附近的人家鐵門閂響起,大人的吆喝聲起,孩子的回應聲起。一會兒,土路上閃出一條條瘦弱的身影,他們從各個角落裏躥出來,直奔大麥場。我和宇兒都在其中。出來前母親追著喊:「八點半之前回來!」我們邊跑邊「哦」。
人陸陸續續到齊了,年齡最大、長得最壯的老兒清點了一下人頭,沒發現哪個重要任務沒到,便宣布開始遊戲——捉迷藏。
大麥場有一處房宅那麼大,平整堅硬,地皮白花花的。之前,幾戶人家合夥把收割的麥子拉來倒進場裏,幾大垛。他們找來打麥機,震耳欲聾地一家一家地打。有時要打幾天幾夜,熬得人連初曉時分摘來的露水黃瓜都拿不起來,吃不進嘴裏。打完了麥子,各自將麥粒拉回家,留下幾大垛麥秸,松松軟軟地堆在場裏。成了我們的玩樂場。我們愛在麥場裏玩,它大而平坦,又有那麼多麥秸,在上面打個滾或是爬到頂端一躍而下,真的是種享受。麥秸垛起來通常有三米多高,我們無論如何也要爬到頂,搖搖晃晃踩穩了,再從上面蹦下來,陷在麥秸窩裏,用力狠時會陷得埋到脖子。爬起來,像鴨子上岸時一樣,抖幾抖,身上不沾一點灰塵。氣沖沖的大人們若見到這情形,一准提著工具上來打人,讓我們滾得遠遠去玩。因為,我們蹦塔了他的麥秸垛。
從前,我們那群孩子從未見過蹦蹦床,但我們玩過比蹦蹦床更有意思的東西。
我們借著幾座高大的麥秸垛打掩護,玩捉迷藏。一個人閉著眼,等所有人藏好了,他便出去找。這時,藏起來的人只要看到他朝自己相反方向找去了,便會迅速跑出來去摸樁子,摸到的再被抓就不算數。樁子是事先講好的任何一種東西,或是人。藏起來的人要是在返回樁子前被抓,他就得做下一個找人的倒黴蛋。誰都不願充當這個角色。
「倒黴蛋兒」閉上眼,別的人開始四處藏身。膽子大的藏在近處,膽子小的盡量躲得遠遠的,甚至跑到別人家裏,久久不出來,怕被捉住。膽子最大的那個有時索性站在「倒黴蛋兒」身後,見他一睜眼,馬上摸樁子,叫聲:「解放!」他就沒事了。
「倒黴蛋兒」側耳聽聽腳步聲沒了,便問:「都藏好了?」沒人要答應,除非沒藏好。他便睜開眼,開始找暗處的人。他一跑離樁子,就有一些人「啊——啊——」地從各個隱蔽處沖出來,沖刺向樁子,大喊:「解放!」挨抓的人都是膽小的、跑得慢的。膽小的往往藏得太隱蔽,隱蔽得從裏面看不到外面,從外面可以感覺到裏面。在他還沒來得及跑出去的時候,就生生尖叫一聲,被活活捉住。跑得慢的任憑你罵你打也要跟著你跑得快的,藏在一起,既打掩護壯膽。但當「倒黴蛋兒」發現了,跑過來捉時,別人「哧溜」躥了,他便亂了方寸,胡亂兜圈子,兜來兜去也逃不掉。
一次,大家玩捉迷藏,跑得腿都抽筋了才決定回家。正當我們准備散去,一個孩子叫了一
聲:「狗蛋兒呢?」「不知道,我沒見。」另一個孩子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