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感情,她比任何女人都狂熱、都迫不及待,並且,不顧一切。那三年裏,她跟這個混仗男人整整激情了三年。別人罵她「蕩婦」、「狐狸精」,我也學著別人的樣子在心裏這樣詛咒她。
她討厭我,因為我總在賭氣。當她用柳條抽在我瘦弱的身體上時,我撕破喉嚨喊:「楊華兒不要臉!不是我媽!」所有鄰居都聽見了。
那三年裏,我總在生病,高燒、頭疼。燒得死去活來、疼得滿地打滾。她絲毫不可憐我。當我抱著頭在地上打著滾,甚至「咚咚」撞牆時,她也會全心投入,與情夫在床上瘋狂。她總認為我故意、假裝,真的不行了,才會罵罵咧咧帶我去小診所。男醫生作證:嚴重神經衰弱。
不到十歲的孩子怎麼會嚴重神經衰弱?
我曾一度被她當作借口、幌子。
稍微明目張膽一點的辦法就是讓我們跟校長成為親戚,這是母親的主意,也是校長的主意。
她要我認給他作「幹女兒」。
我怎敢不從命?!
在他家裏,我第一次見到了那麼高的一座三層樓房。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裏,母親命我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頭。他抑制不住激動的神情,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磕完,他馬上從口袋裏掏出厚厚一卷錢,遞給我。我更為激動地接下了,看都沒看,便順手塞進口袋。拿這麼多錢還是第一次,能不激動嗎?我還真以為它們屬於我了。
校長的爸爸、媽媽、妻子,也就是我的爺爺、奶奶、幹媽一個一個從廚房被叫出來,接受我的大禮。他們都是給了錢的,幹媽給了一張五十圓。頭次見面,給錢是規矩。
除了他在客廳裏陪母親說話,其餘人都在廚房裏張羅飯菜。母親是在別人家,別人妻子的眼下,便收斂了許多,儼然一個標准的客人。她坐在校長對面的沙發上,拿出了一貫矜持的微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校長手拿遙控器,不停地切換電視頻道,沒一個節目適合他看的。我坐在母親身旁,眼巴巴望著滿滿的水果盤,不說話。
「媽,我想到外面走走。」實在受不了他們在一起的情形,我便提出了要求。
「不行。好好呆著,一會兒要吃飯了。」母親不准。
校長看出點什麼,便說:「我帶你出去買零食吧。」
「不稀罕!」我埋著頭,頂了一句。
母親是聽清了,不管他有沒有聽見。母親抓起我的胳膊,說:「走,我帶你出去!」
我一下子後悔了。
就在大門外,我們站住了。
「你今天最好給我放老實點!聽見沒!」母親訓斥道。
我的淚一下子沖了上來:「本來我就不想來的。」
「既然來了,就別再拉個臉,錢拿來!」
母親在我臉前伸出一只手。我狠狠地把錢從口袋裏掏出來,又狠狠地摔在她手上。我知道她在瞪我。
「走,回去!」
「不!」
我掙脫不過她,又被拉了進去。在院子裏,我偷偷用衣袖擦了擦淚。
校長的小兒子脾性比我還壞,誰若是招惹了他,便二話不說,提起菜刀追著砍人,追不到不會罷休。那次在他家裏,我說了一句「你怎麼不拿菜刀把你爸砍死」,他便沖進廚房,提著菜刀出來了。我見勢不妙,撒腿拼命往外跑,幸好他才六歲,跑得沒我快。
那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大人小孩都在,每個人都默默地吃,誰也不說話。在這個家裏,校長就是權威,他的事情沒人能管、能攔。有話漚在心裏,說出來對誰都不好。幹媽過早衰老,比不得母親有味道,還大字不識。
母親偷偷看了幹媽幾眼,偷偷笑了。幹媽也閃閃爍爍瞅了母親一眼,頭埋得很低。
我覺得菜很豐盛,吃得忙不過來。什麼不順心的事,一會兒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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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隨便交代了一句:「我得回學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