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師傅的手又開始跳,為了我的安全考慮,我只能趕緊哼哼唧唧了幾句把電話掛了。
十五分鐘後,我和陳阿姨在咖啡館碰上頭,陳阿姨看到我,臉色變化和莫奈的油畫很像,色彩那叫一個繽紛奪目、迷離搖曳。我很淡定,很淡定地坐下來,還沒要咖啡,先把煙灰缸放在自己右手邊,手袋裏煙、打火機都准備好,只等那位海草同學一出場,我的表演活動就開始。
五分鐘後,離約定時間還有三十秒時,海草同學仍沒到,我睨著表想,看起來他也不積極呀!如果他遲到,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走人了。正想著,陳阿姨激動地說:「到了,到了!」
我一面手探進包裏摸煙,一面順著陳阿姨的目光看向玻璃窗外。一個刹那,如被魔女的魔法棒點中,我的一切動作靜止。窗內的世界變成了黑白定格默語片,而玻璃窗外,卻陽光燦爛,櫻花紛飛。
他的身材依舊修長提拔,他的眉目也一如我夢中英俊。
他正徐徐穿行過陽光,穿行過七年的光陰,向我走來,在他身後紛飛的是櫻花,墜落的是我的心。
我的腦袋裏電閃雷鳴、面部表情卻麻木不仁,如一只提線木偶般,由著陳阿姨一戳一動。
他如何介紹的自己,我如何和他握的手,他如何坐到我對面,我如何送走陳阿姨,我一概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我暗戀了十年的人,這個我追著他上高中、考大學的人,這個我以為已經永遠消失於我生命中的人,這個我白日裏永遠不會去想,晚上卻無數次夢到的人,竟然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用了十分鐘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嚴重懷疑仍然是自己的春夢,最後不惜自己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確認我的確不是在做夢。
我又用了十分鐘消化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對腦袋裏的轟鳴聲,不停地喊「停」,「停」,「停」!
當腦袋終於不再轟鳴時,我再用了十分鐘狂喜,還不敢表露出來,只能自己在心裏雙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他也來相親哦!單身,單身!
來來來我是一個菠蘿,蘿蘿蘿蘿,來來來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
我的水果草裙小舞曲還沒跳完,看見了咖啡匙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形象……
啊~~~~~~~~~~
驚天!動地!慘絕!人寰!
我內心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怨恨,恨不能當場掐死自己。
我盯著小小的咖啡匙裏的那個小小的我發呆。竟無語、淚凝噎。
「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包裏的手機開始響,我一聲不吭地按掉,繼續攪拌咖啡,手機又響,我又立即摁掉,手機再響,我再摁掉,正偷偷摸摸地摸索著尋找關機按鈕,他說:「如果你有急事的話,可以提前離開,陳阿姨那邊我來說。」
「我沒有!」
我的語氣太熱切,姿態太急切,讓他一愣,我想解釋,可舌頭如打了結,什麼都說不出來。難道告訴他,雖然你對我沒有絲毫印象,可我已經暗戀了你整整十年,所以,我一見你就緊張,就不會說話,就四肢不聽腦袋支配。
「我愛你,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這首口水歌被咖啡廳裏低緩的鋼琴聲一對比,再配上我的裝扮,讓所有瞟向我的眼光都如一道微積分題目一般變幻莫測。
他倒是表情溫雅依舊,淡淡地看著我,在他的目光下,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按掉手機,所以,我只能慢吞吞地把手機從手袋裏翻出來,那短短一瞬間的心情變化讓我理解了走向刑場的死囚。
「求求你,老天,讓麻辣燙性情突然大變!」我心中一邊默禱,一邊接通了電話。電話接通的一瞬,一串清脆明亮的謾罵直接飄了出來,我簡直就能看見一個個具體的五線譜音符在我們的咖啡桌上幸災樂禍地跳草裙舞,每一個的表情都和撒旦一模一樣。
他是個很有修養的人,這麼多年過去,修養下更多了幾分曆經世事的氣度,為了照顧我的感受,他的神色一直平和,端著咖啡杯,遙望著窗外,好像在欣賞景色。
玻璃窗上映照著一個衣著得體的男子和一個五顏六色垃圾場一般的女子,所有的客人都禁不住地打量我們,而侍者也一直在好奇地窺伺我們。突然間,我心灰意冷,一邊手足無措地跳了起來,一邊說:「抱歉,我還要去赴一個朋友的約會。」
他禮貌地站起來,很客套,也很陌生地說:「再見。」
我在麻辣燙的罵聲中逃出了咖啡館,拉開計程車門的一瞬,我對著她咆哮:「你如果再不閉嘴,我就把你的腸子掏出來,繞著你的脖子纏兩圈,勒死你!」
司機師傅那一瞬間,肯定有拒載的想法,但是我已經坐進車裏,怒氣沖沖拍出一張百元大鈔,「去……」我愣了愣神,對著手機咆哮,「去哪裏?」
剛把手機往司機的方向移了移,麻辣燙立即很乖巧地報上她所在美容院的地址。計程車「嗖」的一聲飛出去,麻辣燙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又碰上癟三了嗎?你別動怒,咱回頭慢慢整治他,保證讓他從此再不敢在京城露面。」
我嬉皮笑臉地說:「沒!我碰見一大帥哥,丫身板那叫一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