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你是我的敵人

李承鵬 作品,第22頁 / 共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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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真俯身下去定睛觀察著豬們,當驗證了豬們真的沒有獠牙後,格外高興。我們准備離開,她卻悲慟地抱住寶寶失聲痛哭,我用手機給她倆拍一張照片紀念,她豎起兩根手指,眼淚汪汪地說:「謝謝。」

那天晚上直到半夜,她還在上網查詢豬瘟是否會引發狗特別是寵物狗的疾病。

第32章


所有「陰謀」都比「陽謀」更加順利,「工業用地」被悄悄改成「商住用地」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狸貓和太子並無不同。

「每畝土地至少賺五十萬,六十多畝就賺三千多萬……我的車隊啊。」蘇陽的眼神很燦爛,而唐顯的眼神從他清雅的阿瑪尼眼鏡後透射過來:「欲望決定前途,你不應該只追求一支國內越野車隊,你應該去角逐巴黎—達喀爾大賽冠軍。」

「會不會出事?」我問。

「刀刃上的肉才肥。」蘇陽又開始摸他的鼻子,突然納悶,「我的眼皮這兩天為什麼一直在跳?」

那天唐顯請我們帶著各自女朋友去「國際俱樂部」吃西餐,他很高

興,不僅當場給蘇陽簽了一個高達三百萬的四年車隊贊助合同,而且現金支票支付了首筆八十萬人民幣。他還不斷誇獎淺淺和卓敏很漂亮。與前妻離婚從美國回來後,他至今未婚。

淺淺站起來淺笑低吟地舉杯感謝唐顯:「謝謝唐老板對蘇陽的扶持。」唐顯舉起杯子邀卓敏同飲,她冷冷地說:「我不會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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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我很滿意。

第33章


這個冬天特別漫長,以至於春天來臨時我差點忘記了它的溫暖。

我眯著眼睛看著枝葉明亮的香樟,嗅著在風裏悄悄綻裂的桃花暗香,我感知得到半空中懸浮著無色透明的花粉,我小心避閃著大街小巷歡快跑著放風箏的小孩兒,恍然想起,我已回到成都。

我在成都雙流機場接到卓敏時,發現一個多月後,她的臉色出現紅潤,眼睛也更加靈動。她說這是回家鄉沾了靈氣的原因。她說只有藏族姑娘回到雪山之下才能找到自己的魂兒,然後她問「桃花開了沒有」,我看著她的臉,說「桃花現在就開在我的眼前」,她高興得使勁兒掐我。

相約在成都的三月看桃花,這是我的主意。

一個多月前她放寒假回到藏東的靈芝看老阿媽。我一個人在北京待著突然有點想念成都,想念她,我讓她三月初回北京經成都轉機時就和我一起去成都龍泉山看桃花,她開心得在電話那邊使勁親我。對此她已想念很久,她總說從來沒有和我四處去看風景。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一首溫婉的情詩隱藏著一個哀怨的故事,龍泉山上的桃花把整座山都燒灼得熱烈妖嬈,可這場熱烈之後,它將急促地結束生命……但這並不妨礙人們在樹下喝茶、打麻將、吃農家樂、聽散打評書,這座城市的人們千年來就這樣生活著,而且只為自己活著。

她在這片火焰中跑來跑去,把花瓣弄得驚恐跌落,她還在糖餅攤前不停地要轉到「龍」,未得手後就發怒說攤主耍老千。最搞笑的是,她一定要把說評書的李伯清的驚堂木搞來,說回家審問我時可以增加音響效果。

前山是花,後山是寺,所以龍泉後山的這座寺廟就叫「鮮花寺」。這是一座有八百年修行的密宗古廟,那些婆娑茂盛的紅楠在塵世也修行了八百年,風一吹過,紅楠葉便會「轉經」一樣「嘩啦啦」作響。

菩空樹大師總說我和這座廟有緣,但我從來沒有看出自己和佛有緣,其實我只是閑來無事去喝他親手烘焙的蒙山茶,那種蒙山茶,用早晨第一層雪露沏泡之後會升出一層薄薄的雪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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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進山門就顯得興奮,嘰嘰喳喳驚飛了那些剛剛回歸在紅楠樹上搭窩的燕子們,她手裏那根從糖餅攤主那裏死纏硬泡而來的「龍」還沒有融化,她就要給菩薩供上。我告訴她不得驚動菩薩的寶相尊嚴,她仰望莊嚴的寶相,突然擺出一個漂亮的「飛天」,說:「快,快給我拍張照。」

卓敏是那種一旦與舞蹈結合就會進入化境的女孩,我遲疑:「要得罪菩薩的,廟裏不准隨便拍照。」她說:「不會啦,我只是給菩薩伴舞的一個小『飛天』。」我想了想,按下快門時,她在大聲問我:「你說是我漂亮還是菩薩漂亮?不准說我不漂亮……」

我說:「佛是一種慈悲的漂亮,你是一種讓人心醉的漂亮。」這時候菩空樹大師就從屋簷下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用混濁的眼睛看了她,又看了看她,就皺著眉頭說:「這是一個不祥的女孩,她總會給自己和別人帶來不祥。」

卓敏無聲無息地哭了,淚珠像掛在心頭的一顆痣,墜落,落在鮮花寺的青石板上,留下清晰的刺痛。

出家人「不妄語」是因為心如止水,但菩空樹說他的心裏每分鐘都流著一條暗河。我從不信菩空樹的預言,不僅因為他的預言從來不准,而且因為他其實就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擅長丹青的他十七歲就去了西藏給喇嘛寺畫佛像,二十六歲那年,他突然從西藏回到成都,然後一頭拜倒在前任方丈慈濟的膝下……慈濟很喜歡他,他卻每隔三年私自下山一次,每隔三年被前任方丈輕易抓回,據說他下山是因為一個神秘女人。多少年下來,多少次追捕,他在鮮花寺那道恍惚得讓人忘記時間的屋簷下,自以為出神入化,自以為斷卻塵絲。

十七年後,在慈濟決定圓寂那一天,老方丈在眾說紛紜中定下菩空樹為衣缽傳人。

菩空樹總是渾渾噩噩,除了喝茶時。

那天,他把我和卓敏帶到半山坡上那個飄逸著柚樹清香的方丈小院裏,用清晨第一層雪露沏了一壺蒙山茶……菩空樹唯一可愛之處在於他並不喜歡問「從何而來又向何而去」這樣的屁話,卻總喜歡和我交談紅塵俗世中的事情,比如「高速路為什麼還能跑著馬車」、「用藍牙真的可以減少手機輻射嗎」甚至「中國足球不應該再踢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