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蘇雷一笑,"見面就抱怨,幾年沒見怎麼就娘起來了。"
方南沒回頭,笑著爆了句粗口。蘇小魚在上海見慣的都是溫文爾雅的商界公司中人,難得遇到這樣生猛的,但看得出他與陳蘇雷交情匪淺,又習慣了他說話的方式,這時倒也不吃驚了,只覺得他男人得挺有趣。
傷口的確嚴重,醫生處理了許久,吳師傅沿著國道往S市方向開。唯恐顛簸,車開得並不快,後來轉到高速上,路面平穩寬闊,這才把速度提上來。
方南好像挺忙的,隨手擱在車上的電話就有兩個。有一個響個沒完,他一開始還聽,接到後來貌似煩了,順手把電源切了,又拿起另一個悄然無聲地看了一會兒,倒也不撥,慢慢又放下了,仍把雙手合到頸後,合起眼睛開始打瞌睡。
車子是筆直往S市開的,上百公裏的距離,總要耗些時間。車上安靜舒適,很招人睡意。醫生處理完傷口之後坐回前排,嘴裏還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大意不外乎誤交匪類之類的。蘇小魚還想問他接下來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卻聽到蘇雷的聲音。
"小魚,睡一會兒吧,路很長。"
他聲音低啞,而她一直以來都習慣了聽話,這時也本能地應了一聲,抬眼看到他正伸手關燈,燈光熄滅前模糊地看到他眼裏的疲倦,仍對她微微一笑。
蘇小魚平時在車上最能睡,今天又忙碌奔波了一整天,雖然這一天受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沖擊,但到後來還是在輕微持久的發動機轟鳴聲中漸漸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靠在了蘇雷的肩膀上,身體緊緊地貼著他。
或許是太勞累,又或許是因為醫生剛才用的鎮痛針,難得他也是睡著的,臉頰貼著她的額頭,有些沉,但是非常溫暖。
她沒用,竟然覺得眼眶疼,然後眼睛就濕了,又怕他醒,眼淚滲出來的時候都不敢擦。
2
回到S市後第一站去的還是醫院,這醫生今天備受折騰,不過仍是本著救死扶傷的敬業精神,很專業地將傷口再處理了一遍。方南問清不需要住院之後還想把人家打包回去,可憐的醫生差點兒沒抓著門框以示抵死不從,幸好被陳蘇雷當場阻止,大家才松了口氣。
來之前蘇小魚在上海是訂好了酒店的,沒想到被方南一通吼退了,硬是把他們帶回了自己家。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是淩晨三點,方南買下的房子在市郊,上下三層,很大。老阿姨過來開門的時候向方南匯報,就是家裏老人的語氣,說的居然是一口江浙話,"客人都走光來,客房剛剛弄好,陳先生阿要緊?"
蘇小魚是在江浙小鎮長大的,聽在耳裏只覺得親切,老阿姨明顯是認識吳師傅和蘇雷的,獨獨多看了她兩眼,然後很是歡喜地對她笑笑。
這一夜過得辛苦,所有人都累壞了,陳蘇雷的狀態尤其差,上樓的時候幾乎是被方南與吳師傅架上去的。蘇小魚的房間就在他旁邊,躺下之後怎麼都不踏實。房裏光線暗淡,她在黑暗中直著眼睛看天花板,後來聽見隔壁沉悶的一聲響,心一緊,還來不及思考就從床上跳下來跑了過去。
推開門一片漆黑,她更是緊張,終於聽到蘇雷的聲音傳來,悶悶的,只一個字,"誰?"
"蘇雷,你沒事嗎?"房裏黑,她情急之下也摸不到燈的開關,拔腿過去的時候還撞在桌角上,砰的一聲。
顧不上揉,她一瘸一拐地順著聲音的方向摸過去,摸到床邊的時候手落到他的掌心裏,觸手滾燙,隱約看到他是坐在地上的。她這一嚇實在不輕,騰出另一只手就去摸床頭櫃上的台燈,卻被他啞著聲音阻止。
"別開燈!"
"你怎麼了?要不要緊?我找方先生,不不,我找吳師傅來。"蘇小魚語無倫次。
"沒事,我剛才起床喝水,沒站穩。"他解釋,聲音模糊,又補了一句,"你撞到哪裏了?"
"你發燒了,去醫院吧?"他掌心裏的溫度高得驚人,哪裏還有空管自己撞到沒撞到。蘇小魚蹲下來扶他,觸手是男人滾燙光裸的皮膚,顧不上害羞,她開口提議。
"不用。"他很輕地回了兩個字,蘇小魚正努力扶他上床。他們身材差距大,她憋足了力氣才成功地把他托起來,因用力過度,最後幾乎是跟他一起倒在床上的。
去醫院的提議被拒絕,蘇小魚左思右想放心不下,借著倒水的工夫跑出房間撥電話給剛才那位醫生。
那頭聽完狀況之後倒是聲音輕松,"啊,發燒是正常的,他能拖到這時候也算不容易了,吃點兒消炎和退燒的藥,明天早上要是還不行就把他送過來吧。"
這算什麼話……不愧是方南的朋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蘇小魚掛電話的時候滿臉黑線。
回到房間的時候發現蘇雷已經合上眼,她謹遵醫囑地找出消炎和退燒的藥來讓他吃。他燒得迷糊了,喚了許多聲都不應,最後睜開眼睛的時候看了她許久,一開始焦距都對不上,慢慢地眼光柔軟下來,只說了一句:"小魚,你還在?"
她點頭,放下水杯之後也不走開,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他。
他合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睜開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漸漸呼吸均勻,終是又睡著了。
臥室裏窗簾緊閉,不知過了多久,有晨光透進來,他熟睡的臉在微弱光線裏很是溫柔,薄薄的嘴唇卻像孩子一樣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