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極而衰,一切都是輪回。他是從一敗塗地,生死絕境裏掙紮過來的人。他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被預料得見的動蕩起伏所影響,沒想到這一場金融風暴,竟然摧枯拉朽,波及一切,將他生命中的那麼多過去一筆抹去。
得知那個消息之後,許多塵封已久的記憶再次破閘而出,混亂陰鬱,眼前總有很久以前的那些片段徘徊不去。
但看著她的時候就是不同,她是小魚,開心的時候眯眼笑,不快樂的時候就哭,簡單得像一杯熱巧克力,所以只是這樣看著就覺得溫暖。生死無常,但他這一次竟覺得軟弱,所以竟然依戀有她在身邊的感覺,所以不想放開她,只想她留下。
不想移開目光,他就這樣看著她,慢慢地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小魚,我想你在我身邊要快樂,如果不,你可以離開,好嗎?"
她手指一動,沒答,也沒有放開。
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世上有許多自尋死路的例子,比如說螳螂生子,比如說蜘蛛交配,再比如說飛蛾撲火,最後還有,蘇小魚愛上陳蘇雷。
第十章 蘇小魚的畫地為牢
男人也會害怕,害怕得不到,至於女人,怕的不過是會失去——
陳蘇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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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國道上一片死靜,偶爾有大型貨車經過,緩慢拖遝,塵土中的光線由遠及近,然後不停歇地往前駛去。
出來的時候心急,孫大文只穿了一件單薄襯衫,之前心急火燎倒不覺得,但現在立在路邊的時間長了,原本的一身汗濕被風一吹,只覺得自己從後頸到脊梁都是冰涼的。
心裏還懸著工廠,電話撥過去卻沒人聽,不知道留在那兒的廠長他們怎麼過完這一夜。他撥著撥著就煩躁起來,想摸煙又發現自己早就戒了,身邊一根都沒有。
旁邊的司機倒是摸出半包煙來,遞過來一根。他接過來狠狠抽了一口,然後再一次抬手看表,重複這個不知做了多少遍的動作。
耳邊傳來司機驚訝的聲音,他猛地抬頭,極遠的地方兩團雪白的燈光飛速逼近,伴著發動機強勁的轟鳴聲,來不及眨眼就聽到急刹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尖銳短促。隨即,車就在他們身前停下。
塵土漫天,孫大文與司機不約而同退了一步,是一輛黑亮巨大的SUV。車上有人握著電話跳下來,關門的時候還在大聲通話:"哪兒啊,我說你這破手機定的是什麼方位,這兒就一荒地。"
說話的是個平頭男人,膚色略黑,鼻梁高挺,非常精神的一張臉,說完這句之後那頭估計有了回答。他合上電話就邁步子,百忙中又抽空看了一眼呆立在一邊的孫大文與司機,幹脆地一揮手,"嘿,哥們兒,別傻著,上車吧。"接著轉頭往路沿下的暗處吼了一嗓子,"死了沒?別死啊,哥哥我來了。"
呆呆地看著他跳下路沿往陳蘇雷那裏去,孫大文和司機互望了一眼,兩張臉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蘇小魚臉上的表情也很精彩,她和陳蘇雷所坐的地方離國道並不遠,不過是在暗處,沒有燈光而已,剛才那尖銳的刹車聲與男人的洪亮聲音當然是聽得一清二楚。這地方安靜至極,她和孫大文他們一樣被突然嚇到,還來不及反應那人已經到了跟前,她本能地站起來,眼前一花,那男人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方南,你別嚇著她。"身後是陳蘇雷的聲音。土匪上門了,他還那麼鎮定,身前男人瞪眼看著自己的樣子壓迫感十足。蘇小魚腿肚子都抖了,一眨眼那雙眼睛的主人倒是笑了,越過她的肩頭跟陳蘇雷說話。
"蘇雷,你早說在這兒談情說愛,我就不丟下一屋子人飆過來了,回頭還得讓他們埋怨。"
"方先生。"吳師傅剛趕過來,看到他也招呼了一聲,很是高興的樣子。
原來連吳師傅都認識他,看來這兒只有她不認識這位突然出現的先生,蘇小魚低頭。
方南看上去粗糙,行事倒也細心,這樣混亂之中居然還帶了個醫生來。那醫生戴著副眼鏡,一臉斯文,還穿著白大褂,從車上下來之後就扶著車門喘氣,看著方南的眼光頗多埋怨,多半是被他從哪個醫院臨時拖過來的。
孫大文等的車也到了,道別的時候滿臉愧疚。陳蘇雷上車前與他握手,又與他低聲交談了幾句。蘇小魚站在一邊等,方南正拉車門,這時把臉湊過來饒有興趣地看她,側著頭,說話的調子一點兒都沒降低,"看上那家夥什麼了?他就那張皮還能看看,裏面黑著呢。"
吳師傅聽了嘿嘿笑,又很自覺地拉開門往駕駛座上坐,留下小魚孤軍奮戰。蘇小魚從未見識過方南這樣的男人,一時窘得不行,說話都有點兒結巴,"方先生,我,我……"
陳蘇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魚,別理他,上車。"
被救了,她一回頭就看到蘇雷立在自己身後,荒涼的國道上,僅有的一點兒燈光好像都到了他的眼裏,晃得她一閃神。
終於全體上車出發,醫生帶著急救箱,就著車上的燈光簡單處理了一下陳蘇雷的腿傷。時間拖得久了,傷口的血已經凝結,撕開褲腿的時候血肉粘連,蘇小魚調過頭不敢看,就聽醫生嘖嘖有聲,"這樣你還走路,挺能忍的啊!"
方南坐在副駕駛座上,這時雙手擱在頸後笑,"該你了,這些年連你人影都見不著,這下好,留這兒吧,想跑你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