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過客,匆匆

飄阿兮 作品,第9頁 / 共1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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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澡便早早躺上床,那高度白酒與紅酒的後勁混雜著一起湧上,覺得有些暈眩,床仿佛在原地旋轉。她睡得並不安穩,一會兒夢見求學時代終於放假回家,在候車大廳裏苦候幾小時,正輪到她要上車時,火車卻啟動了,明明很慢,可她就是上不去,向列車員求援,卻怎樣也喊不出聲,而他們的視線穿過她,仿佛她是隱形人;一會兒又回到考場,卷子發下來,卻每一題都不會做,急得想哭;恍惚又回到更小的時候,躺在遊泳圈上浮在海面看著藍天,飄飄蕩蕩仿若兒時搖籃,突然忘記身處何處,一翻身便落入了海中,無邊黑暗襲來,水從鼻子、耳朵裏灌入,巨大的水壓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突然便驚醒了,發現已出了一身汗,口幹舌燥。

她起身摸著黑找水喝。屋內十分黑,完全沒有光線,又十分靜,連鐘都沒有。終於摸到手機看了下,已經十二點半,想來程少臣今晚不會到臥室。他倆的作息時間一向不一樣,為了不影響另一人,便約定,若是過了一點還不睡,就到自己的書房或者客房去睡,免得吵醒已睡著的人。程少臣經常下半夜回家,沈安若也常常上網或看碟熬到半夜,說起來,兩人有一半時間都是各睡各的。

再躺下便不那麼容易入睡,明明大腦十分疲累,閉上眼卻好似能夠看到有無數綿羊在奔跑,睜開眼又見漆黑一片。安若數著綿羊自我催眠,朦朧間,有人拉開被子,在她身側躺下。她側身向外,沒有動。

過了半晌,程少臣從背後擁住沈安若,將她扣在自己懷中,手指隔著薄薄的睡衣,輕輕地撫弄她的胸口,沿著柔軟的曲線來回遊移,下巴則靠到她的肩上,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頸窩裏。安若仍然斜臥著裝睡。

後來身後不再有動靜,程少臣的呼吸頻率也漸輕漸穩。安若側臥許久,覺得身體有些麻,於是輕輕翻過身來,生怕驚醒了他。不想剛轉身,便有兩片灼熱的唇貼上來。程少臣輕輕一翻身便將她壓到身下,他的吮吸漸漸用力,一路貼著她的耳垂、脖子、鎖骨、胸口直至小腹,她的那層薄如蟬翼的睡衣也在糾纏時褪至腰間。當他輕輕啃噬她時,沈安若覺得似有一道細弱的電流擊中自己,輕喘一聲,張開雙臂緊緊環抱住程少臣的肩膀,將手指深深插進他微濕的頭發裏。

第四章 前塵往事


世間哪來的這等好事,要愛,又要自尊,要關懷,又要自由,全部好處都占盡。我們總只能選擇有限的幾樣,要拿得起,放得下,萬萬不可犯傻。

——沈安若的Blog

沈安若剛畢業就進入正洋,最初是在正洋的產業公司,一年後便被調入總部。

那時正洋的集團化運作剛開始,總部公司也剛正式成立,所有人員皆司齡越過三年,經驗豐富,只除了沈安若。並且她是唯一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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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原先的部長張效禮已被調至總部,力排眾議要將她一起帶走。張效禮說:安若雖司齡短,經驗少,做事卻是條理漂亮,再多的頭緒從不見雜亂慌忙。最難得對任何人員皆一視同仁,對職位高者不卑不亢,對職位低者亦有禮有節。

幾年後沈安若升職,人力資源部照例抽調人員進行考察。臨時項目組的同事說,沈安若有見解,無鋒芒,肯尊重他人意見。清潔工說,沈小姐待人和氣,不張揚,這麼多年,從未見她發脾氣。她的現任上司批語:安若工作努力認真,性格沉穩平和。

沈安若自己知道,自己火氣明明很大,只是甚少人前發作。

兒時的她心情不好時,曾偷偷點過蠟燭燒自己的頭發與手指,看著幾絲頭發嗤嗤幾下,在燭火幾厘米處便蜷成一團成了灰,而手指則感受到灼熱的微痛時,心裏的鬱悶就漸漸地散了。

後來年紀漸長,便不再這樣傷筋動骨。賀秋雁給沈安若總結三條發泄方法:剪頭發,虐待胃,浪費錢。

沈安若留長發,但總是沒有特別長,只因為她常常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自己拿了剪刀,哢嚓一聲便剪下一寸。有時候剪得過狠,便不得不去理發店請人重修。她平常吃得不多,常常饑一頓飽一頓,但是抑鬱的時候,便跑去最喜歡的店裏,一直吃到撐。後來看《瘦身男女》,那些男人女人因失戀將自己吃成巨胖,忍不住冒汗,似乎見著自己未來寫照。在外念書時她大多時候一個人逛街,總是坐到公車的終點站,離學校遠遠的,在舊書舊貨市場轉一天,買回大堆好看不實用的東西。有時候也買衣服,並不貴,一下子買一包,大多扔進櫃裏,連穿的機會都沒有。於是她出門盡量少帶現金,因為總會花光。有一回,只給自己留了公車路費,卻不想已經沒有公交車,只好打車回校,在樓下打電話請室友送車費下來。

賀秋雁說:沈安若,你貌似平靜,其實骨子裏有一種毀滅因子,真是可怕。

沈安若其實從小便不與人交惡,與人客氣,讓人三分,印象裏幾乎從沒與同學或者小夥伴們吵過架。同樣的,她也便沒有特別交心的朋友。閨蜜也算有幾個,但也甚少互抖隱私。聚到一起,大多是因為有共同愛好,比如同喜歡一位作家,同喜歡一部電影,或者同是運動盲,體育課總要補考。

賀秋雁是個例外。兩人並無太多共同喜好,但兜兜轉轉,每次回首,不管哪個方向,這人總是在那裏,從小學、中學、大學一直到踏入社會,於是便默認了這緣分。

賀秋雁總說,沈安若,像你這樣明明有脾氣卻忍著不發作的人,最是自虐,早晚窩出病來。不如學我,雖然有失淑女風度,但是多麼爽。那時候她剛結束一段戀愛。還在僵持中時,男方這邊尚未分手,那邊已經另有別人。她們倆恰在餐廳與那姿態親昵的一對碰個正著,賀秋雁端了杯子過去,禮貌地打過招呼,然後將酒潑了男方一臉,又一個巴掌甩過去。

直到幾年後安若想起當時的場面,仍是笑到發抖。賀秋雁說,笑什麼,我還有更英武的事跡你沒親眼見到。安若帶一點敬意說,我十分慶幸你沒去潑那位女士。賀秋雁一臉認真:我當然分得清是非,欠抽的是男人們,我們女子同胞定要互相珍重關懷,為何要內訌。

安若在這一點上十分崇拜賀秋雁,因為換作她,打死也做不到。她想,她只會裝作沒看見,安靜地轉頭走掉。或者躲不掉時,便落落大方地上前打招呼,然後回家自己將這個心結慢慢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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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種情況也真的有過,很湊巧地親眼見了妙齡女子對江浩洋投懷送抱。她真的什麼都不問,安靜地走掉,反而是江浩洋沉不住氣:安若,你為什麼都不問?問她是誰,問我們是什麼關系。

你若覺得有必要解釋,自然就會主動說。如果沒有必要,我又為什麼要問。沈安若答得心平氣和。

那個時候,兩人已經完全鬧僵,就如蜘蛛網,明明細細密密糾纏不清,偏偏看起來那樣脆弱,仿佛被風吹一下都會破,死撐著一天算一天。有一陣子江浩洋被派到下面鄉鎮去鍛煉,這樣兩人便整整幾星期都不見面,沈安若竟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有天晚上同事聚會,在一起喝了不少酒,劃拳說笑猜謎語,熱鬧非凡。後來又去唱歌,唱王菲的《催眠》,幾乎把嗓子喊破。那天她覺得十分輕松快樂,又忍不住悵然地想,為何與普通朋友在一起相處這樣容易,反而是所謂相愛的兩人,卻是整日裏互相折磨傷害。

「不如一切這樣吧,你和我就算了吧。誰都害怕複雜,一個人簡單點不是嗎?一個人簡單點生活吧。」

當時有同事唱《邊走邊唱》,突然便覺得犯堵。那天她提前走掉,卻不想在公司宿舍樓下見到了江浩洋。他一臉倦容,仍站得挺直。

那天本是她的陽曆生日,因為這天本是個節日,所以連她自己也忘掉。江浩洋一向不去記各種紀念日,覺得十分的無聊,不想幾周未見的今天,他竟然出現了。

本來前幾晚上兩人打電話,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安若說:「江浩洋,我們現在這樣子,還要怎麼走下去?」江浩洋的聲音在另一邊也同樣沒有溫度:「你說怎樣就怎樣。」「那好,我們不要再互相折磨,大家都解脫吧。」電話那邊久久沒有聲音,沈安若的心也越來越冷。其實她也只不過要一句話,只要他輕描淡寫一句「不」,或者哪怕他輕蔑地說「你別想」,她都覺得那是一種心靈的安慰。可是根本連句話都沒有,天地間幾乎只剩下安若自己的呼吸聲。終於還是她先沉不住氣,一言不發掛掉了電話,就這樣一直到今天晚上。

回到宿舍,雖然已經吃很飽,安若還是努力地又塞下大塊的水果蛋糕。兩位室友也有份,於是集體倒戈:「安若,你真不像話,浩洋等你整整三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