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桌人都看著他倆,沈安若面皮笑得尚得體,心裏又窘又羞可是撐得辛苦,再低頭時,卻見盤中的菜已被程少臣夾得像小山一樣高。
酒其實也喝了不少。程少臣與江浩洋都借口開車只喝一點,齊敏之覺得這兩個年輕男人甚是無趣,忽悠著沈安若陪她一起喝從法國帶回來的幹邑,竟然一直喝到見底。那樣明媚的笑容,她難以拒絕,何況酒是掩飾尷尬與提升勇氣的好東西。
這頓飯終於吃完,齊紹棠去書房接電話,程愛華到廚房去監工,客廳裏只剩他們四人。安若坐在程少臣旁邊,那兩人坐在另一組沙發裏。電視上演小品聯播,都是老段子,只有齊敏之笑得前仰後合直打滾。程少臣說:「你的笑點真低,這小品都好幾年前的了。」
「人家在國外沒機會看嘛,你最愛潑冷水,真討厭。」
「那邊不是也能收到朝廷台嗎?」
「有那麼多好玩的事,我看朝廷台幹嗎啊?」齊敏之突然想起什麼事,神秘兮兮地邀請沈安若去她的房間,不由分說拉著她便走。沈安若在樓梯上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見程少臣與江浩洋宛如多年老友一般,程少臣遞了煙給江浩洋,而江浩洋掏出火機先給程少臣點上。
返家時路經正洋集團,沈安若從車窗內看到集團大樓的直射燈壞掉一個,恰隱去一個「正」字,十分別扭,立即撥了手機要求保安將燈全部關掉,又打廣告公司工程部的電話,這麼晚當然沒人接聽,於是她留言,要求他們明日下班前務必修好。
程少臣不以為然地笑:「你工作的樣子倒是與平常很不相同,居然這麼認真,實在看不出來。」
沈安若白他一眼,他只當沒看見,繼續淡淡地笑:「姑父說你最近升職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呢,也好幫你慶賀一下。」
「跟程總您的大事業比起來,不值一提,有什麼好慶賀的。」
那時雪已下得很大,洋洋灑灑,漫天飄絮,幾乎看不清路。車內外的雨刷全打開,才能勉強前行。
靜默了片刻,程少臣不經意地問:「你一個人在家時,都住這邊你以前那房子吧。」沈安若「嗯」一聲。
「那小區規劃與治安都不好,前陣子還出過案子不是?」
「有一些同事住那邊,可以相互照應。」
「那個不頂用。你公司附近又有幾個小區要開盤,戶型也合適,你喜歡幾樓?」
半晌也不見沈安若回應,仿佛睡著,程少臣閑閑地說:「算了,就當我沒說。」
車內空調很熱,沈安若覺得全身泛汗,酒意上湧,索性打開車窗,冷風立即卷著雪片鑽進車內,倒是令人神志頓時清醒,頭痛也減輕。
「請關上窗,你要把我們倆都害感冒了。還有,別把胳膊放到車窗上。」
「今天喝得多了些,有點頭痛。」沈安若沒理會他的要求。最後程少臣將她從窗邊拉開,並將窗關上。
沈安若瞪他一眼:「你無視女士的要求。」
「你確定你的頭痛與不舒服與喝酒有關?」程少臣微微斜眼看她,很悠閑地笑了。
他的笑容總是有些莫測高深,沈安若覺得很礙眼。有時候他明明在笑,卻眼神冷淡;有時他板著臉看似嚴肅,眼睛裏卻明明全是戲謔笑意。判斷他是真笑還是假笑是個很費神的活,安若一向懶得去鑽研,索性不深究。
大概因為他微笑或者抿唇時,就會露出右邊臉的酒窩,笑意加深,或者唇線緊抿時,酒窩就更深,很能隱藏情緒,迷惑人心。現在他那酒窩就在深深地忽閃著,安若用眼睛餘光都看得到,恨得人想用手指狠狠戳上去。
「你不要這樣陰陽怪氣,我都要錯意地以為你在吃醋了。」頭痛已經很難受,懶得與他捉迷藏。
「陰陽怪氣?有嗎?還有,誰吃誰的醋呢,應該是某些人吃我的醋才對。」程少臣笑意更深。
「你少來了,人家事業感情兩得意,有必要吃你的醋嗎?」
「咦,吃醋的既然非我又非他,難道是程夫人你嗎?」程少臣終於笑出聲來,似乎十分愉悅。沈安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又中了他的計,自己掉進大坑裏,索性扭過頭,再不肯理他,任他如何逗她都不再回應。
車內開著燈,玻璃窗蒙著一層水汽,沈安若百無聊賴地用手指在玻璃上畫圖。握緊了拳從側面印下一個印子,再用手指按上五個小圓點,就成一只小腳丫的形狀。整整畫了五六個,畫滿整面車窗玻璃。眼角餘光見到程少臣似乎正歪頭研究她畫的什麼,於是不顧玻璃冰冷,用手掌快速抹去,將玻璃抹成大花臉,看他又別過臉過,便覺得十分快意,自己也承認,真是無聊到極點啊。突然想起,這在霧玻璃上畫小腳丫似乎是江浩洋教她的,心裏突然覺得犯堵。
接下來又是一路無言。這段路程少臣通常只需五十分鐘,也許是天黑路滑下著大雪,他又喝了一點酒的緣故,竟開了近一個半小時。安若在車上昏昏欲睡,還好,終於到家了。
電梯裏,她正盯著液晶數字逐個地向上跳,程少臣突然出聲:「我事前並不知道。」
正專心看數字的安若被突然的聲音嚇一跳,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但心下突然釋然了幾分,只好應一聲:「哦。」
兩人進屋後就各做各的。沈安若覺得口幹,喝了杯酸奶,又給書房裏的程少臣送去一杯,本以為他在辦公或者上網,去了卻見他正在用電腦看《貓和老鼠》,覺得十分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