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瑞桐哂笑,「別裝蒜了,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當然知道!」聶空拈起一枚白子,在棋盤上猶疑著盤旋著,遲遲未能落子,「所以才問主上是否與縈貴妃坦誠道白了,可在下亦估計,主上並未明言。」
卓瑞桐長歎,「我怎麼能忍心呢,遭逢如此巨變,就是你我這樣的男人也受不了,何況一介弱女子?」
「其實,得不得到縈貴妃的支持都無所謂!」聶空終於沒能落下那枚白子,他放下空懸的胳膊將棋子於指縫中翻來轉去,「吳王起兵的節骨眼上,京城名士只要是稍微不滿外戚擅權的,幾乎均遭到厲氏的清洗。但民意不可違,倒施逆行只會激起更多反厲的呼聲,此刻若將縈妃死於非命的真相傳揚出去,無疑將是一記重擊,足可讓天下人看清那女人的蛇蠍心腸。問題在於,縈妃為主上所救,被我們藏於衛宮,那她就並未死於非命,一旦被人獲知,我們所放出消息的可信度就會遭到質責,所以在下想請問主上,到底是怎麼個打算?至少,在下認定,天下形勢尚未分明之前* ,縈妃還在世的秘密就不能泄露!」
「中原都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誰會追究縈妃真亡還是假故?」卓瑞桐連聲歎息,「只是,你應該了解我,聶空,利用別人的滅門之痛生死之哀來做文章,非本王所願,雖然厲氏的所作所為令人唾棄,可我們偏居一隅只敢以非正道的手段挑動亂勢,是不是也屬宵小行徑為人不齒?」
「衛郡地偏,但自古以來都是抵禦北戎的防線,除非主上想讓蠻夷長驅直入中原,否則豈可輕易動兵?再者吳王打著反外戚的旗號,不過是為自己的叛亂找了個堂皇的理由,其真正居心,天下誰不明白。既然兩方都不是善類,我們又何必正面沖突腹背受敵?只有挑動亂勢,亂中取道,方是唯一可行之法。」
接著,聶空毫不客氣道:「事關衛郡存亡,主上不會耽於兒女情長,而貽誤良機吧?」
卓瑞桐沉默片刻,「縈妃去世的消息朝廷到現在都秘而不發,街頭巷尾老百姓皆在猜測,厲氏一党斬了長孫滿門後,會怎樣對付縈妃。此刻,若由我們主動出擊,搶先放出縈妃被害的傳聞是最為合適不過的時機。聶空,你且去辦就是,至於縈妃方面,容後幾天,我會委婉向她解釋。」
「主上能如此決斷最好!」聶空不再猶豫,迅速地落下那枚白子,笑道,「主上請看,此棋一落,是否黑白雙方的形勢已有所改變?」
第二章 亂世紛擾(1)
第二章 亂世紛擾
小瓷用溫水濕了帕子,細心地給歡縈拭臉拭手,又端來一杯漱口茶,擱在桌邊,「姑娘,我知你是醒了,懶得理人而已,稍微漱漱嘴,勉強吃點東西好嗎?我家主上說了,好幾天沒進食的人,會完全喪失進食的欲望,得強迫著自己一點點調整過來,千萬不可懨懨昏沉下去。」
歡縈沒有動,她的確是早已清醒,然而遠離家鄉雖死而複生,清醒之後又能做什麼?現在,她只想躺著,永遠這樣躺下去,無人打擾。
小瓷見狀,忽而在床前跪下,「姑娘,小瓷知道姑娘討厭我,可小瓷一直都是衛王的人,為了衛王,小瓷甘願留在厲太後身邊做眼線,後來又被遣去服侍甄皇後。小瓷知道太後多疑甄後嬌縱,欲想取得她們的信賴,只能順著她們的心思去做一些不齒之事,包括為難姑娘陷害姑娘……小瓷如今並未想姑娘就此原諒於我,只是姑娘剛剛在生死間走了一遭,更應痛惜自己才是,若因置氣而損了身子,不僅枉費了衛王的一片苦心,除了令親者痛仇者快,根本於事無補啊!」
歡縈的眼皮一跳,小瓷說得沒錯,她自以為絕難逢生,偏偏只是在陰曹地府轉了一圈又回來了,既然回來,何必去為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再傷情?絕望而死,那更是可笑,在她差點香消玉殞的那一刻,他可曾為她痛惜過一絲一毫* ?君心已馳,便是自己再死上個千百次,也不過徒引人不屑罷了。
歡縈掙紮著半撐起身。小瓷忙上前幫忙將枕頭墊高了,又扶歡縈斜靠於床頭,轉手遞上漱口茶,「姑娘請!」
「自我醒來,你就一直開口閉口的叫我姑娘。」歡縈抿了一口茶水,幽香嫋嫋,苦澀的唇齒頓覺清爽無比,精神也為之一振。
就著小瓷端至近前的盂盆吐了,歡縈這方繼續道:「好歹我還是縈妃,便是死過一遭,也早不是什麼姑娘,嫁與他人婦,不論時日久長,終也是殘黃敗葉,從此後,你還是稱我夫人罷!」
「是,夫人……」小瓷神色轉黯,「可是據小瓷所知,皇上與夫人並未……」
「閉嘴!」歡縈厲聲打斷小瓷,並呵斥道,「我與皇上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嚼舌根子,以後也休要再跟我提什麼皇上不皇上的了!」
「小瓷明白!」小瓷微微屈膝施禮,道,「那請夫人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端早點!」
退出寢閣,小瓷轉向流觴宮後面的曲廊。縈妃的態度實屬意料之中,但縈妃堅持讓自己稱她為夫人,著實有些別扭,不知道衛王聽見這個稱謂會作何感想,豈不是一聲聲往衛王心上戳針嗎?
第二章 亂世紛擾(2)
都說喜歡一個人會變得敏感,盡管衛王嘴上未曾吐露,然而衛王對歡縈的關切與焦急,她看在了眼裏,落在了心裏,或者感情這種東西,對女子而言,都是格外敏感的。
不知從哪一年開始,衛王對她來說,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只可惜,在皇宮中熬了七年回到衛郡,她仍是只能遠遠相望靜靜相守,為他的痛而痛,為他的憂而憂。
嘗了一口小瓷端來的白粥,歡縈放下勺子,「太膩了!」她淡淡推開盤子,「用雞鴨鵝兔等的湯汁小火慢熬,用心固然良苦,可我* 現在委實吃不下這麼膩的東西,你退下去罷!」
「可主上說小姐……哦,不,說夫人需要營養,不吃粥,夫人還想吃點什麼呢?」
歡縈歎了口氣,「就是簡簡單單的白粥就好,弄這些複雜的,反倒無法下咽!」
「是,那小瓷去吩咐廚房重做!」小瓷無奈,再次退出了流觴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