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旭東一行,周正泉氣不打一處來,把顧定山叫來訓了幾句。顧定山說:「今天我看得很緊的,龍躍進開始一直在鄉政府裏面轉悠,我到廁所裏去了不到兩分鐘,回來就不見了他。」周正泉說:「李副書記他們是直接到中學去的,鄉政府除了辦公室小寧和你我幾個,沒誰清楚,龍躍進是怎麼知道消息的?」顧定山說:「我見毛富發跟你去中學之前,在龍躍進面前站了一會兒,肯定是他給龍躍進出的主意。」
周正泉就歎息一聲,說:「這個毛鄉長,也真是的。」顧定山說:「周書記您心裏應該比我明白,毛富發當了多年的鄉長,至今得不到重用,而您原來是副書記,一下子做了書記,回過頭來領導他,他心裏能平衡嗎?」周正泉止住顧定山說:「不要說這些不利於團結的話。」
顧定山才不吱聲了。周正泉又說:「小顧呀,你看龍躍進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事,你得想想法子。」顧定山說:「有什麼法子呢?他又不夠收監的程度,關是關不了的。」周正泉說:「當然不能這樣,盡管龍躍進有些不像話,但我們都是党員,還不能這麼黑。」顧定山說:「周書記您看這樣行不?給他點好處,要他放手,否則做他一下。」
周正泉就知道了顧定山的意思,說:「定山,這恐怕不太好吧?」顧定山說:「有什麼不好的?不定他個妨礙公務罪,已經便宜他了。」周正泉說:「那你要特別注意分寸,不能搞得過火。」顧定山說:「這我知道。」果然以後龍躍進就不來纏周正泉了。周正泉問顧定山:「你耍了什麼手段?沒傷害他吧?」顧定山說:「沒有的事,我還要對您書記負責嘛。」正說著,小寧喊周正泉接電話,周正泉就對顧定山說:「你忙你的去吧,有空我請你客,再聽你細說。」
電話是黃紹平打來的。黃紹平說:「周大書記,市場管理中心就要辦進人手續了,你想清楚沒有?」周正泉說:「想清楚了,你安排毛鄉長的老婆曾冬玉吧。」黃紹平說:「那曾冬玉一定如花似玉吧?和你是不是有一腿?」周正泉說:「別瞎說,我這是為了革命工作。」黃紹平說:「好吧,我聽你的,只是你老婆要跟你離婚,別怪我沒提醒你喲。」周正泉說:「還沒嚴重到這個程度。」
沒多久,曾冬玉就去了縣市場管理中心。
毛富發對周正泉心存感激,工作上比原來主動多了。他在鄉裏待得久,情況熟悉,對減負後怎樣發展鄉裏經濟,確保減負不減收,有一些好的思路,便主動到周正泉的辦公室去找他。此時周正泉正在接待蔣家村的兩位群眾,就要毛富發也一起聽聽。
原來這是蔣家村兩位姓唐的兄弟,由於是外姓人,常遭蔣家人欺侮。兩年前蔣家名叫蔣國相、蔣國臣、蔣國帥的三兄弟,強逼他們唐家出租320國道旁的耕地,給他們開窯做磚,唐家人惹不起這橫行鄉裏的三兄弟,便以低價將5畝上好的水田出租給了他們。可兩三年下來,他們不但連那低得可憐的租金不給,唐家兄弟去討要時,還挨了他們一頓好打。兩兄弟咽不下這口氣,從組裏告到村裏,又從村裏告到鄉裏,也沒誰肯出面,今天才好不容易攔住了周正泉。
聽完他們的訴說,周正泉又問了些情況,就好言安慰兩兄弟,他說:「鄉政府還是共產党的鄉政府,我們先調查清楚,如果情況屬實,一定會為你們做主的。」
唐家兩兄弟走後,周正泉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氣憤地說道:「太不像樣了,共產党的天下,竟然還有這樣弱肉強食的現象存在。」毛富發也附和道:「如今我們的鄉政府只顧計劃生育,征糧收稅,哪裏還有那麼多工夫,管老百姓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周正泉說:「這可不是雞毛蒜皮的事,這是正不壓邪,看來不管管是不行了。」
兩人還順著這個話題,說了些別的事情。這時周正泉才意識到,自從當上這個書記後,毛富發和他說話,還從沒這麼投機過。周正泉就問毛富發:「夫人的事辦妥沒有?」毛富發說:「辦妥了,很順利。周書記您可給我幫了大忙。」周正泉說:「只是一件小事。」毛富發說:「這怎麼是小事?我為這事跑了幾年,也沒跑出個名堂,老婆都要跟我離婚了。周書記您這樣厚待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感謝您,只有在今後的工作中報答您了。」
毛富發說了許多動感情的話,周正泉很受用,心想他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想想也有意思,幾天前毛富發還暗地裏指使龍躍進搗他周正泉的亂,現在就變得如此貼心貼肝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毛富發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總體來說還是一個比較正直的幹部。
周正泉這麼思忖著的時候,毛富發說:「近兩天把班子成員喊攏來,好好商量商量,鄉裏有些工作是再也不能拖了。」周正泉說:「我看就今天晚上吧,党委幾個人都在鄉裏。」毛富發爽快地說:「就今天晚上吧,我去布置。」
周正泉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毛富發走後,他在屋裏轉了兩個圈,然後走出房門,在欄杆邊做了兩個擴胸動作。此時只聽一陣馬達聲響,顧定山騎著摩托從外面回來了。顧定山見周正泉站在欄杆邊,便跟他打招呼。周正泉忽然想起一件事,要顧定山到他這裏來一下。顧定山進屋後,周正泉說:「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擺平龍躍進的呢。」
顧定山就笑了,他說:「鄉政府後面的村裏有一個叫大頭的浪子,因犯案被我送進去後,我又讓人把他保了出來,所以我說的話他買賬。那天我讓大頭拿了1萬元現金送到龍躍進家裏,警告他收下這1萬元錢,只要不再去纏周書記,就什麼事也沒有,否則當心另一條沒殘的腿。當時龍躍進就嚇得兩腿篩糠,點著頭說,再不了再不了。」
聽到這裏,周正泉說:「那1萬元錢哪來的?」顧定山說:「從裴漢雲所裏借的。」周正泉說:「借的?怎麼還他?這又不是一個小數字。」顧定山說:「第二天早上就還給他了。」周正泉說:「那你又到哪裏弄來這麼一大筆錢?」
顧定山就忍不住笑了,搖著頭對周正泉說:「周書記這您就不知道了,這1萬元錢是嚇龍躍進的,您想想,他敢接嗎?」周正泉這才明白過來,笑罵道:「你這個鬼家夥。」顧定山又說:「不過我還是給了他510元錢,說是鄉裏補給他的醫藥費。」
聞此言,周正泉心頭有些沉重,說:「你去弄一張510元的發票,我簽個字,拿去財政所報銷。有什麼辦法呢,都是一個錢字啊!你看我們的幹部都被窮得成了什麼樣?」
第05節
五
周正泉是書記,党委會自然由他主持。他說:「前段的減負等工作占去了我們不少時間,現在要集中精力抓一下鄉裏的經濟了,經濟是基礎,基礎不牢,地動山搖,今晚的議題就是如何搞活鄉裏的經濟,請大家出點子。」
周正泉說完,大家開始討論。
毛富發是有思想准備的,他的意見很成熟。党委的決議基本上是他的思路:一是繼續抓緊落實還沒落實到位的減負任務;二是加大征糧收稅力度,打擊偷逃抗稅事件,該收的稅款要收足;三是加大力度,把職工借的周轉金收一部分上來;四是盡快把木材加工廠承包出去,早日恢複生產;五是跟舒建軍等龍溪境內的私人礦主聯系好,讓他們盡量收購龍溪的木材,以增加龍溪的農林特產稅。
長會短開,按照工作目標把責任人確定後,9點鐘就散了會,大家分頭去行動。周正泉和毛富發最後離開會議室,周正泉說:「毛鄉長,蔣家村蔣家三兄弟強租唐家水田不給租金的事,你去了解一下,最好叫上企業辦主任彭明亮和稅務所長瞿宏德,查一查他們的納稅情況,如果沒交耕地占用稅,還要照章罰他們。」毛富發說:「這事確實得好好處理一下,說不定還能抓個典型出來,以推動整個鄉裏的稅收。」周正泉說:「如果我沒別的事情,也跟你們一起去。」
第二天上午,周正泉正要跟毛富發他們到蔣家村去,舒建軍和他那形影不離的秘書肖嫣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周正泉只得讓毛富發幾個先走,把舒建軍和肖嫣然讓進辦公室,他說:「昨晚我還在党委會上說了,最近要到你們那裏去看看,不想你們捷足先登了。」舒建軍說:「老同學您肯光臨我們那破地方,是我們的福氣。」周正泉說:「那是下一步的事,先說說你們今天來有什麼好事吧?」舒建軍說:「沒什麼事,主要是來看看老同學,如果您有空,想請您到館子裏坐一會兒。」
周正泉知道他們這是在繞圈子,心想如今的人,不知怎麼都這麼聰明了,辦什麼事說什麼話,都學會搞鋪墊、打埋伏。周正泉就笑笑說:「你說了主要,那麼次要呢?」舒建軍也笑了,說:「老同學好機智,次要的過會兒再跟您說。」周正泉說:「你們也看到了,鄉裏的事千頭萬緒,我哪有時間陪二位上館子?這樣吧,有什麼事,你們現在就說,我周某人能辦的,一定給辦,辦不了的,請你們多多包涵。」舒建軍說:「老同學是個痛快人,我舒某人服了。」
這話不免又讓周正泉暗生感歎。現在有點權、有點錢的人,自我感覺都好得不得了,除了服自己,是天也不服,地也不服,還有服別人的?當然,周正泉想是這麼想,卻不出聲,等著舒建軍繼續說下去。
究竟有層同學關系在,舒建軍也就直說道:「事情是這樣的,鄉稅務所的人到我那裏去了兩次了,我正在擴建煤窯,手頭資金周轉不開,請他們是否減免點,他們說沒這個權,不過給我出了個主意,如果有您書記大人的條子,他們是買賬的。」周正泉說:「舒老板呀,你這是欺我不懂稅法吧?」舒建軍忙說:「豈敢,我姓舒的可以欺天瞞地,也不敢在您書記大人前面耍半點小聰明。」肖嫣然也在一旁說:「舒老板常常在我面前說,他這半輩子還沒有幾個角色讓他在乎過,只有您這個老同學是人中豪傑,他從學生時代起就對你五體投地了。」
這話實在有些虛假,周正泉趕緊說:「你們當大老板的,想必知道這免稅的事不但鄉裏沒權,就是縣裏市裏也沒這個權吧?」舒建軍說:「老同學這麼說,我也不好太為難您了,不過您堂堂書記,如果肯跟所裏說句話,把我的納稅時間推一推,我就感恩戴德了!」
周正泉想想,自己也正有事得求他姓舒的,不能把話說得太死了,堵了自己的路。於是他說:「這個我倒可以試試,至於靈不靈,可不敢保證喲。」舒建軍說:「有您當書記的這句話,我心裏就踏實了。」之後,舒建軍兩個人就出了書記室。
周正泉剛松了口氣,誰知肖嫣然又折了回來。她對周正泉說:「我還有一點小事有求於周書記。」周正泉說:「你說吧。」肖嫣然說:「聽說蔣家村兩位唐姓兄弟到鄉政府告蔣家三兄弟的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