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燈你過來。」
聲音是那個聲音,叫出她的名字卻是破天荒,連帶方燈都覺得自己的名字有些陌生了。她作出很不經意的樣子回頭。
「幹什麼?」
「你進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方燈這才注意到傅家園長年累月鐵將軍把守的鐵門竟然是半開的,傅鏡殊站在門內。她離奇地聯想起小時候不知哪裏聽來的鬼故事:小孩被人用他心心念念的東西引進了某個洞穴,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出來。
「不!有話快說。」
她站在門外生硬地回答道。
他沒有馬上開口,慢性子就是這樣惹人厭。要是再耽擱下去,天一黑,池塘邊就不那麼安全了。方燈面露不耐,卻沒有挪腳。
「這是給你的。」
循著傅鏡殊的目光,方燈看他腳邊擺著一盆花,好像是……美人蕉?
「哈,誰種這個!」方燈用譏笑掩飾她的驚訝。美人蕉是她認得的為數不多的花之一,島上隨處可見,都是野生野長,沒聽說誰家有意去種它,還放進了那樣一個看起來不錯的花盆裏。
傅鏡殊說:「我從路邊移進盆裏的,用你給的花泥。」
「難怪那麼臭!」方燈故意吸了吸鼻子。
「開始是有點氣味,不過曬幹了再碾碎,用來種花肥力很足。我挑了最好的一盆,你拿回去澆澆水就好。」
方燈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要。」
傅鏡殊也不惱,笑著說:「你氣性真不小。」
方燈低頭去扯網兜上的線頭,漠然道:「我那裏不是養花的地方。」她的住處和他不同,別說花園,就連個窗台都欠奉,人都快沒有立足之地,哪來養花的閑情。
「這也不是什麼嬌貴的花,只要……」
「你就讓它長在牆角不就行了,何必浪費一個花盆……和心思?」
「你不是喜歡?」他的聲音聽起來依舊舒緩妥帖,讓人很難硬起心腸拒絕。
方燈卻忽然煩躁起來,大聲道:「誰說我喜歡?我喜歡吃了它,嚼碎,再吐出來!」
「那你就拿回去把它吃了。」傅鏡殊說得也無比自然,方燈開始覺得把他激怒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不吃。」她信口說道。本來心裏有氣,到頭卻像是自己在胡攪蠻纏。方燈並不討厭這盆花,甚至也不是真的討厭種花的人。只不過她清楚這盆花就算捧回去,沒多久就會被她父親扔了,然後再把花盆當成裝嘔吐物的絕佳容器。花雖不值錢,但既然另眼相待將它重新移植,就該對它好一點。
傅鏡殊也想了想,自言自語般說道:「那不如我先替它主人照顧著它?」
「隨便。」
方燈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了,否則她會寧願這花被她父親糟蹋了,也要捧回去好好看它一個晚上。她在天黑前趕到了池塘邊,卻連只蝌蚪都沒有抓住。
一無所獲地回到出租屋,她還在懊惱想不起來他今天究竟和自己說了幾句話,卻見老杜夫婦都站在雜貨店門口看熱鬧。對面傅家園大門洞開,燈火通明,不時有說話和走動的聲音從裏面傳來,少見的熱鬧。
方燈滿心狐疑地駐足觀望,過了一會兒,幾個赤膊的男人紛紛抬著重物走出來,其中有柱子,有石凳石桌,還有幾件看上去和古董無疑的家具。
「小心點,都給我小心點,別磕壞了!」戴著眼鏡,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一旁照看叮嚀著,面有得色。方燈認得,那是傅至時的父親。
陰沉著臉站在門邊的瘸腳老人是老崔,手裏還拿著紙筆,每抬出一件東西他就在紙上劃一道。
「站住!這個花架是二樓的,不在我們說好的東西裏面。」走在最後的是傅至時的母親,也就是傅鏡殊口中的「二嫂」。她手裏提著個造型精巧的木制品,被老崔毫不含糊地攔了下來。
「老家夥鼻子比狗還靈!誰說這是二樓的,明明就擺在樓梯中間。」那婦人看來並沒有把老崔放在眼裏,冷笑兩聲,「再說了,就算是二樓的又怎麼樣?這整個傅家園裏裏外外哪樣不是我們家的東西?當年我們住在這裏的時候,你也不過是個破園丁,當然現在你還是,什麼時候輪到你發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