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的臉騰地一紅,心想,剛才以為鄰座都是韓國人,講話毫無顧忌,沒想到這人是中國人,剛才說的話他肯定都聽見了,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特蕾西對那個婦女說:「可不可以跟您換一下?36A,是靠窗的。我想跟我朋友坐在一起。」
婦女順著特蕾西指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搖搖頭:「那邊都是男的,又不像是中國人,我還是坐這裏吧。」她指指楊紅,「路上我還可以跟她說說話。」
特蕾西站起身,說:「也好,我去泡那幾個韓國哥哥。」她擠到通道上,對楊紅說:「待會兒到了漢城再跟你聊。」說完便施施然朝36A走去。
楊紅的鄰座,大概四十左右,已把西服脫去,只穿一件很透明的襯衣,汗濕了,貼在身上,把裏面的乳罩清清楚楚地印出來,因為有點發福,乳罩帶子深深地陷進肉裏。楊紅心想,這麼熱的天,還穿西服,也不管是什麼場合,還有那乳罩,真的跟朱彼得說的那樣,像抗日戰爭時期八路軍身上的子彈帶,只不過是換作兩個手雷,暗藏在透明的軍服下罷了。
剛想到這裏,楊紅嚇了一跳,我這是怎麼啦?真的被朱彼得洗了腦了,看不慣中國人了,連場合都用上了!
第二章
1
飛機終於開始滑動。楊紅的座位是18A,靠窗,機票是托她以前教過的一個學生買的。楊紅選這個座位,不光是因為它靠窗,主要是圖個吉利,因為楊紅的媽媽自從聽說女兒要出國,就一直擔心得不得了,老覺得女兒是要到那個人手一槍、黑幫泛濫的國家「頭朝下在餐館洗盤子」去了。簽證還沒下來,媽媽就跑到廟裏為她求簽占卦,結果求得一個「不宜出行」的中下卦,更加反對楊紅出國。楊紅雖然也有點信簽語,但這次出國機會來之不易,特別是被檢查一通,反而堅定了出國的決心,滋生出一股逆反情緒,心想,你美國搞得那麼神神鬼鬼的,不讓人進去,我偏要進去看看。
楊紅把頭靠在窗上,看飛機慢慢滑向跑道,心想,不知兒子和丈夫這會兒在幹什麼?她知道兒子對她出國,其實並不傷心,每次問他「媽媽走了你想不想」時,他總是說「想」;問他哪裏想,也煞有介事地指指胸口說「這裏想」。楊紅知道這是保姆教他的。當楊紅換一個方式,問他「媽媽去美國好不好」時,兒子總是很開心地說:「好!好!媽媽去了美國,我就不用上幼兒園了!」把楊紅聽得透心涼。
周怡從三歲開始上幼兒園,一年多來,差不多都是三天打魚、十天曬網,或許曬網的時間比十天還多一些。有時是因為生病,周怡經常感冒,動不動就搞到要上醫院輸液的程度,從上醫院到恢複總得一個星期左右,這段時間就理所當然地不送他上幼兒園。就算沒病時,說服他上個幼兒園也像中東和談一樣,費盡口舌最後還是要動武,每次都是楊紅把大哭不止的周怡硬抱上車,嘴裏還要加些「再哭就不給你買麥當勞」之類的威脅才能把他弄到幼兒園去。楊紅就不明白,贊助費交了大幾千,平時也沒少給兒子的老師送禮,怎麼到頭來幼兒園還是辦得如此恐怖。光看兒子臉上的表情,你還以為不是叫他上幼兒園,而是拖他上殺場。
兒子對自己不留戀,楊紅心裏也不怪兒子,他還小,還不懂母親當年懷他生他受了多少苦,也不理解父母送他上幼兒園的一番苦心,他只能看見眼前的一點利弊,上幼兒園要受老師管束,在家就可以海闊天空,自由自在。但楊紅心裏還是有一點傷心,聽說可能有半年見不到媽媽,兒子反倒歡欣鼓舞,拍手叫好,做媽的做到這個份上,說不傷心是假的。
丈夫周寧倒是說了好幾次「舍不得你走」,但楊紅覺得他舍不得的是兩人的夫妻生活。她知道周寧有個毛病,如果他起了那個心,卻又辦不成那個事的話,他就會疼痛難忍,用周寧的話說就是名副其實的「受活罪」。
周寧說他這個病是跟她談戀愛時落下的。那時候,兩個人見面免不了要摟摟抱抱,一摟一抱,周寧就免不了蠢蠢欲動,久而久之,那地方就開始疼痛。
好在兩個人一畢業就結了婚,結束了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
2
楊紅的蜜月正是在暑假裏。那時她剛留校,還沒開始上課。周寧分在E市的一所中專裏,也有暑假,所以也留在H市。兩人天天待在一間十平方米的房子裏,你對著我,我對著你,周寧就難免有想法。但每次才起個頭,楊紅已是苦不堪言,周寧只好作罷。周寧這樣多次希望,多次失望,也疼痛起來,弄得坐立不安。
楊紅見周寧疼痛難忍,就建議周寧去看醫生。周寧說,不用看,我這應該不是病,倒勸楊紅去看看醫生。
結果,兩人都不願去看醫生,也都不勉強對方去看醫生,心想如果對方真是有病,傳出去自己也不光彩。於是兩人就決定還是靠自己,去找些書來看。楊紅去圖書館查,周寧就去書店找。最後,還是周寧買的一本《家庭生活大全》講得比較詳細一點,裏面有一章是有關夫妻生活的。兩個人把那一章通讀了一遍,覺得找到了原因,書上說那叫「陰冷」,就是女人對房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就會覺得疼痛。
周寧就拿著書,挑幾條妻子方面的原因問楊紅:「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性是件醜事髒事,同房時有犯罪感呢?」
楊紅想了想,說:「我覺得我沒有。如果是婚前做,我可能會覺得羞恥,但現在婚都結了,我也想把事做好,怎麼會有犯罪感呢?」
周寧想想也是,就再讀一條:「是不是小時候受過性侵犯,有過什麼痛苦的性經曆呢?」
楊紅急忙擺手說:「別亂往我身上套了,你知道的,新婚之夜是我第一次。在那以前,連手都沒有被男人碰過。」
周寧再看看丈夫方面的原因,擔心地說:「難道是我的問題?是因為我第一夜太魯莽,使你產生了懼怕的感覺?」
「也不是。」楊紅想,你那時就是再魯莽,我也不會介意的。
周寧說:「那就只能是這最後一條了,說女人性興奮來得比較慢,如果做丈夫的事前愛撫不夠,而妻子又太害羞,不夠投入,就會疼痛。」
楊紅想,這個理由還令人滿意,基本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丈夫和妻子的責任是一半一半,就說:「應該是吧。」
找到了答案,兩人都很高興,當場就決定理論聯系實際,親自試一試。到這時才發現書上開的處方也很含糊,只講做什麼,卻不講怎麼做。周寧就試探著在楊紅身上四處亂摸,一邊急切地問:「有沒有感覺?有感覺沒有?」
楊紅看他這樣急切,好像一個懶惰的學生,做作業不願自己獨立思考,只一迭聲地問老師答案一樣,除了覺得很滑稽,沒什麼感覺。試著試著,兩個人就忍不住笑起來,楊紅說:「我們兩個真是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