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白了一張臉的五夫人已經說不出話,轉身就走,走到了院子裏又住了腳步,強笑著回頭對香墨道:「王妃午睡我就不打擾了,晚上我在過來。」
香墨倚在門上,一手環在胸前,一手拿著手帕掩唇笑道:「真對不住,五夫人,今晚王爺要領著新進門的七夫人來給王妃進茶。我想您也知道,這種場合,您還是不在的為好。」
這麼說時,香墨那絲毫沒有笑意的微涼的眸子噙著一絲極幽深的譏諷,斜斜一瞥。
五夫人身子一晃,便栽在身旁的丫鬟身上,鳳目裏幾乎是含恨怒視著香墨,香墨也不膽怯回避,仍是看著五夫人,唇角的一縷笑意絲毫不減。
過了半晌,五夫人才在隨身丫鬟的攙扶下踉蹌著離去。香墨這才轉身對站在廊下的燕脂道:「怎麼樣?還痛嗎?」
燕脂勉力一笑,微搖了搖頭:「姐,我沒事……」
只搖頭的功夫,那一雙如水銀般清冽的眸中含著的淚珠就又掉了下來,大滴大滴的沁濕了衣襟。淚水和著面上那抹鮮紅的掌痕,竟然依舊是清麗得動人心魄。
香墨只覺得胸口驀得一緊,仿佛一支無形的針刺入,那樣牽痛。半晌,方拿起手帕為她拭了拭眼淚:「好了別哭了,沒事了,萬事有姐姐在,誰也欺負不了你。」
燕脂抽噎著還待說什麼,青兒已經走了過來,討好的笑道:
「香墨姐,王妃找你呢!待會我來幫燕脂上藥就好了。」
香墨不敢耽擱,轉身又回到後院。此時陳王妃已經起了身,想是剛剛梳洗過,幾個丫頭手裏捧著銀盆,手巾胰子等物剛打了簾子出來,看見香墨忙都站住了,未語先笑道:「香墨姐。」
裏面的陳王妃聽到聲響,便喚道:「是香墨嗎?進來吧。」
雨後的天光正好,窗外的一架薔薇依舊開的極為繁盛,映在蟬翼窗紗上花枝隨風搖影,帶著雨後的濕意在室內像瀲灩似地漾開來。紫銅熏爐裏的焚著百合香,極為馥鬱的味道。陳王妃在這一片影與煙的芬芳中懶懶的坐在梳妝台前,正在梳頭,一頭烏發如流水一般,順著半舊的湖青的內衫蜿蜒而下。
陳王妃喜靜,香墨放輕了腳步,走到李氏身前曲一曲膝,福了一個常禮:「王妃。」
「她們幾個手就是不如你巧,還是你來幫我梳頭吧。」
李氏一手撐著下頜,繡著杏黃纏枝花卉的寬袖由倚著案幾上的手,自烏木的棱角鋪瀉而下,懶散中攏了一袖的尊貴與跋扈。
香墨便接過了一旁丫鬟遞過來的白色繡巾,披在陳王妃肩上,然後在拿起木梳,將一頭烏發對鏡一點一點攏起。陳王妃向來不喜歡素淨,但也自持名門出身不肯過度張揚,所以香便選了兩只金鑲玉的步搖,配上了幾色杏色簪花。
梳好了妝就又拿起一面銅鏡,前後相映中,烏發杏花金鑲玉,更加襯得人面勝花。陳王妃已是三十過五的人,年華不再笑起來已難掩眼角細小的紋路,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再滿意也不過一副半笑不笑的模樣:「做的很好,香墨。」
見陳王妃滿意,香墨方才撤了墊在她肩上的白色繡巾,然後笑著福了福身回著陳王妃一語雙關的話:「您不怪奴婢多事就好。」
陳王妃拿起簪子挑了一點胭脂,卻不著急抹,只拿在手中把玩,面上的笑意愈見濃重:「我怎會怪你,你做的很好。我要是說她,畢竟有失了身份。不過是個失寵的妾侍,又是個煙花賤人出身,憑借著自己得過王爺幾年的眷寵竟然還敢到這裏來,做出那副張狂樣!」
話說到最後已經勾起了李氏的隱恨,銀簪子在手中越攥越緊,手指一個恍惚,銀簪卡吧一聲斷成了兩截。挑在上面的胭脂落在手上,一點暗紅,淤血一般異樣芳香。
香墨並不驚慌,只拿起一旁的用上好的純白敬堯棉布裁成的手巾,在銀盆子裏沾濕,一邊為陳王妃擦手一邊道:「主子莫嫌棄奴婢張狂了就好。」
「你啊越是張狂越好,我偏偏就喜歡你這副張狂樣!」
陳王妃一手掩唇,聲音輕顫,細白若蔥尖的指下漾出了幾許沉沉的笑意。過於矜持的笑聲,讓人猛地一怔,心顫不止。
「主子也不知是誇奴婢,還是貶奴婢。」
「燕脂是你妹妹吧?明兒叫她進內堂來服侍好了。」
聞言香墨猛地抬頭,正看見陳王妃用螺黛畫得高挑的眉峰下,微眯的眼映著陽光灼灼閃躍,似兩簇刀光,極是鋒利。
她微微打了個寒噤,面上仍帶著笑意:「主子對奴婢太眷顧了,奴婢感激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按理說奴婢不應該推辭主子的恩典,可是燕脂雖有幾分容貌,手腳腦筋俱是笨的出奇,進了內堂怕幫不了主子,反而惹主子心煩。」
陳王妃這才滿意的彎下眉眼,親自用一雙保養的精細手握住了香墨。
「瞧你這孩子,真是的。那就讓燕脂繼續留在外堂吧,那起人想來看在燕脂是你妹妹的份上,也不敢為難了她。」
香墨福身言謝,轉身時才暗暗呼了一口長氣。
晚上不輪到香墨當值,她就去看望燕脂。燕脂所居的丫鬟們的院子裏此時甚為冷清。香墨落步極輕,無聲無息推了門,正碰見小丫鬟巧藍拉著燕脂看著什麼,見香墨進來,巧藍一下子猝不防及,手忙腳亂的把一個物件藏在身後就要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