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保等人領了賞下去了,陳王妃轉頭又對香墨道:「今年的衣料早就齊了,這些花樣又太豔,這些個鏡花綾、單絲羅和大‧錦就賞給你了。八答暈錦花樣平常些,你拿下去給李嬤嬤她們吧。」
說完又從頭上拔下了一支金鏨福字簪子親自戴在香墨的頭上,用刻意拖得柔長的口吻道:「你平日也太素淨了一點,這樣才好看。」
香墨一時少許怔然地凝視陳王妃,隨即馬上俯跪在地喜極而泣道:「奴婢謝主子賞,奴婢對主子的恩德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陳王妃唇際噙著一抹嗤笑,眼睛盯著香墨,身子卻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只高傲地站著。
「快起來吧,跟著我早點也沒吃好,下去好好吃完了再來服侍吧。」
香墨磕了頭出來,回到了自己房間的時方才摘下了頭上的金鏨福字簪子。
純金上鏤著精巧的花紋,猩紅的寶石沁手冰涼。她慢慢撫摸著,面上浮起了酸澀譏誚的冷笑,淨素的不戴什麼插飾倚在窗前。
窗外明晃晃的陽光下,一早的暴雨早就蒸騰了個幹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起
夜晚時分陳王妃早早睡下,香墨守在屋外,前院傳來的絲竹歌舞之聲本屬平常,然而今夜完全不像平日裏那種軟儂溫和的曲調,更加的喧嘩熱鬧,已經過了午夜不見停止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香墨本就心緒不寧,此時更是覺得這不合時的喧嘩,仿佛含著針從耳入侵,瞬間犀利地刺入身體。
起身來到屋外,茫茫夜色中,微寒的風激在肌膚上,眼前的陳王府無數宮燈燃起。
陳王是當今皇帝英帝的幼子,英帝子息單薄,只得三子。陳王的兩名兄長因為爭奪皇位最後蓄謀叛變已被流放多年,陳王雖未被立為太子,但已是英帝唯一的兒子,又喜好奢華熱鬧,所以偌大王府內處處皆是精心構築。放眼望去,燈火不息,穿梭如織,一切樓台亭閣都攏在薄薄的光暈之中,照得繁華似煙。
絲竹之聲愈加清晰,一曲奏罷一曲又起,香墨覺得一顆心實在是跳的越來越厲害,那一盞盞宮燈仿佛一雙雙碧綠的眼,含著哀求含著悲憤……
心跳的仿佛似要自體內蹦出,她狠命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壓抑住自己去想。
同樣當值的青兒也起了身,站在香墨身畔,一臉沉醉的聽著鼓樂,豔羨道:「好熱鬧啊!」
香墨勉力一笑:「是好熱鬧,今兒是什麼日子啊?」
「姐姐好糊塗,今兒是怎麼了,一天都心不在焉的?」青兒一驚,奇怪的看著香墨:「定安將軍大敗了韃靼得勝歸朝,萬歲久病不理政事,王爺率百官擺接風宴啊!聽說是帶著七夫人過去的呢。」
青兒緊接著又往室內瞄了一眼,做賊似的壓低了聲音:「她們說今兒王爺聽說五夫人自縊身故之後,發了好大的脾氣,所以今晚本應是王妃相陪的晚宴就偏偏帶了七夫人過去。」
香墨有些呆呆的聽著,片刻以後,才意識到心口有著那麼一點疼痛,也不知是為了那日自己張狂欺負了一個將死的人,還是為了那個落在碧液池裏的碧眼的孩子。
「就為了五夫人的事嗎?沒有別的?」
「還有什麼別的?這還不夠嚴重?!」
對著青兒驚奇的目光,香墨笑著轉眼避開,一只手心下意識的捂在胸口,疼痛在掌下片刻的延遲後,洶湧地湧上來。但是她壓抑著,不敢出一點聲音。
此時青兒輕呼道:「香墨你看,是巧藍?」
香墨低頭,也看到巧藍站在來鳳樓下朝著自己猛揮著手。她不禁一皺眉,躊躇了一下,轉眼對青兒道:「你幫我看一下,我下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說完就下了樓,巧藍見了香墨,一下子撲過來,低泣出聲:「香墨姐,不好了!」
香墨愕然,隨即惡狠狠地訓道:「怎麼了?大驚小怪越來越不知道規矩了!」
巧藍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懼怕她,只急切地叫道:「燕脂被送去饗客了!」
香墨只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王爺今兒在七夫人那,燕脂正巧被派去送新培出的菊花,王爺就多看燕脂幾眼。結果晚上的時候七夫人屋裏的人就叫燕脂姐過去,也不知怎麼的就讓定安將軍看上了,所以王爺下令,讓燕脂饗客!」
香墨模模糊糊聽著,但是那聲音這樣遙遠。絲竹的聲音,歌舞的聲音,巧藍哭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幾乎淹沒了她。心底如同著了火,焚著五腑六髒都。
饗客,女子就仿佛餐桌上最華麗的一道點心,呈給來客,用自己的身體博君一笑。王府裏饗客的女子,好的被客人領了去做了侍妾,然而出身低微怎能不受人欺淩?更多的饗過客的女人,則是被分到了北苑,等待著下次的客人,儼然就成了家妓,那樣的命運只是想到全身的血液就已經凝固。
香墨轉頭就走,最後索性放步飛奔,耳邊有人急急呼喚,她聽到了,卻停不下來,身體似乎被禁錮著竭力向前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