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香墨彎彎畫

悄然無聲 作品,第22頁 / 共20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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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大約十歲的時候我被阿爾江老爹撿到,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所以連自己多大也不知道……名字都是老爹給的。」

香墨一時語塞,眸光轉動間便不由細微地顫動著。藍青本是一臉不在乎的笑著說的,然而她那一瞬的波光,瀲灩而溫軟,柔軟的帶走了他的哀傷,他的心痛,一切都似融化在她的眼波間,竟想從此沉淪。

「可老天畢竟待我不薄,把你給了我……」他看得入神,不自覺地說出了心裏的話。猛一驚醒,竟不敢再看香墨,轉頭望向篝火忙忙地想找些別的話來岔開:「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那個丟下你跑掉的情郎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去東都是不是去找他?」

香墨拿著酒壇的手微的僵了一下,終於舉起,仰頭灌下一大口之後深深的吸了氣,才道:「我其實說了謊,我沒有什麼情郎。我跑出來只是著急去東都,而我丈夫不准我去。」

藍青一驚:「為什麼?」

「這話說來就複雜了,十年前我是饗客給我丈夫的女人,恰巧被他看中帶回了府中。以色侍人焉能長久……到了現在他已經有了第七房妾侍,不過也沒關系,我們彼此都沒多少感情。按理說,我這個不得寵的妾境況應該很糟,可是我的妹妹為了保護我,嫁給了我原來的主人,那個比他大了整整三十歲的男人。於是我娘家滿門皆有了金錢地位,我則可以與我丈夫的正妻得以平坐。」

香墨把酒壇重又遞給藍青,神色倒是神情淡然,仿佛只是說著極尋常的一件事。

藍青心裏卻一緊,任憑平日心思機敏,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望著她掩著那一雙眸子的低垂睫毛微微地顫動。

「這樣不是很好?」

「十年後今日春時,我妹妹的丈夫死了,一個月前我妹妹也死了。報喪信到平洲之後,我的處境有了一點變化。我丈夫和我……妹婿的正妻關系不是很好,甚至說彼此忌憚,而我一直被懷疑是她派來的密探,所以十年來他從不讓我上京,連東都來的書信都是被他先拆閱再給我。如今形式險峻,他更加不會貿然趕赴東都,自然也不許我去。」

幹柴燒盡,火猛然竄升,爆出畢剝聲響。香墨說到此處五內如煎,燒刀子的酒氣似真的化成了一把刀子刺進了心口,一腔沸血似要噴薄出來。她以手掩面,用盡全部氣力,將那一腔悲憤強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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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我七歲賣身,十七歲離開。給了她的只是十年不怎麼安逸的日子,於是她還給我,也是十年。她只道是我舍身救了她,可是我只知是自己害了她……她的丈夫性好漁色,喜新厭舊,那樣一個人!她丈夫正妻的手段,是怎樣厲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妹妹,她處在其中,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我連想都不敢想……我禮佛念經,日日求的拜的,只是她的平安。可是求有什麼用?!拜又有什麼用?!」

「她死了我連最後一面都無法見到,現在我就是死也要到東都去……無論如何也要感到東都,哪怕是一具骷髏,我也要……」

猛然襲來的淚意幾乎沖出了雙眼,她緊閉著眼,極力壓抑著,最後還是嘶喊了出聲來。

藍青一時五味陳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中千言萬語幾經幾轉最後到了唇邊只化成淡淡一句:「好了,我都知道,難過就哭出來的吧。」

這樣淡淡的一句,卻讓香墨心裏面忽然安定了不少,她猛地搶過酒壇,仰頭就飲,眼望著天空,酸澀逼回了淚,心間雖仍舊疼得厲害,卻也不那麼難熬了。

「沒什麼好哭的,在陳國,女人不過是餐桌上一盤點心,任人品嘗狹玩。這是命,我早就認了。」

藍青半晌無語,香墨她自顧擎著一壇烈酒,便如身後倚著的楊樹般,一動也不動。藍青見她仰著的臉上露出極慘痛的神情,以至令人心驚。一路行來,以她的性子,這樣袒露自己的情緒,倒是第一次。於是,藍青緩緩歎了一口氣,面色漸漸溫柔:「其實,我去東都,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因為我心底總有個聲音對我說,一定要來東都。但我也清楚,十有**是找不到的。」

「這些話除了老爹我沒跟任何人說過。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說好似在哪裏見過我,其實我也這麼覺得。」說到此處他有些羞澀的笑了一笑,也仰頭看著夜空,看那烏黑如墨錦的天上,織繡的星鬥無聲閃耀於上。

他慢慢呷著酒,一字一句說:「等到了東都拜祭了你妹妹,你願意跟我會陸國嗎?」

聽見這樣語帶羞澀的話,香墨似稍感意外,慢慢地轉過眼睛。眼前的篝火順著微風,在風中搖曳起伏,正映著她那一雙波光流轉的眸子。藍青突然發覺,這雙眸子此時朦朧的竟無法分辨清楚她的神情。

半晌,她臉上才露出一絲淺淺的苦笑:「我已年老色衰,你才多大?最多二十一二,小孩子……」

「我不小了,我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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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青幾乎是嘶喊出聲,香墨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此時此刻才明白他說了些什麼,過了一刻工夫,手掩住唇卻與仍止不住顫抖,頰上暈染了兩抹嫣紅,血脈中急速奔流著酸楚的幸福。

藍青伸手抓住她的手,低聲道:「香墨,到那個時候,你願意跟我回陸國嗎?」

香墨許久不言語,藍青的眼碧藍的灩光交織暗湧,稀薄的火光映在其中,變幻迷離。她緩緩的抽出手,慢慢喝盡壇中最後的酒,才說:「讓我想想好嗎?」

說完時,她已緩緩倚在他的肩上,藍青便不由粲然一笑。

封榮信步走到樹下,照著樹幹就是一腳,樹一顫,枝上的梅子就落到了封榮兜起的前擺上。他拿起一個,餘下的一股腦地落到了地上,極盡華貴細細織了翟紋的淺天青色衣擺,卻已經是髒汙一片。

封榮將梅子拿在手裏,也不擦拭,更不待跟在身後的德保阻攔,就咬了下去,隨即酸的他皺緊了眉眼。

還要咬第二口時,張揚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哎呦,萬歲爺,您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那青梅裏是有輕毒的,可吃不得!」

封榮並不理會,倒是德保一驚轉頭看過去,太後李氏一身鋪金茜紅的薄綃衣裙,乘在步輦上,在十數花團錦簇的宮人圍繞下,已經到了近前。而說話的則是走在前面的李嬤嬤,德保連忙領著內侍將身子往旁邊一避,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