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漣上前一步,一把搶過帕子,又見小常公公畏縮的立在身後,便示意跟著自己的侍衛再叫兩個太監過來,一面又對小菊道:「你平日就是這麼伺候你家小姐的麼?不懂規矩,到處亂跑,成何體統,這樣不知進退的丫鬟,還留著做什麼。」說完便要人拖出去杖責,小菊忙跪下來求饒,又去哀告江淑瑤讓她替自己求情。
江淑瑤這才回過神來,知道他是氣自己打了小常公公,可是小常公公剛才一意攔著她,現在想起來,只怕也是季漣授意,便跪在小菊前面道:「殿下要責怪就責怪妾身好了,是妾身一意孤行要進來看的,本來只是想幫殿下收拾一下行裝……」說到這裏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季漣已覺十分疲憊,小常公公見江淑瑤這樣,也有些後怕,看著季漣也不敢言語。季漣心底無數情緒翻騰起來,閉目對江淑瑤歎道:「滾。」的
第十 八章 江城雪盡寒猶在
江淑瑤見今日無端受辱,心中悔恨、羞憤種種,一時湧上心頭,帶著小菊回了‧章殿,又不見季漣對那絲帕的半點解釋,頓覺心如死灰。小菊聽得她今日在書房的一番說話,才知原來太子殿下和小姐只是做了個表面夫妻,一時為小姐感到不值,又不知該和誰去商量這事。
江淑瑤在‧章殿一直哭,到最後眼淚也幹了,想著自己已入東宮,今生再無其他指望,一生已系在了季漣身上,如今他又對自己如此惡語相向,登時連過下去的勇氣也沒了。跟母後去哭訴麼?這種事情怎麼說的出口;寫信回去跟母親說麼?母親一向寶貝自己,聽說這樣的事情除了讓母親更加傷心,又有什麼用呢?
就這樣思前想後,到了晚膳時間,江淑瑤仍是一點都吃不下去,小菊勸了半天也沒有法子,端了食盤正准備出去,卻見一個人站在門口,小菊忙行禮道:「婢女見過殿下。」
「一直哭,又不吃飯,身子會壞掉的。」
江淑瑤聽了這句話,怔怔的抬起頭來,見是季漣,換了一身衣裳,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低聲道:「哭壞了身子,殿下難道在乎麼?」
季漣輕笑著端過食盤,身後的小王公公也端著另一個食盤,一並放在案幾上,季漣笑道:「寡人明天就要啟程去金陵了,恐怕要好幾個月才能回來,今晚……你就陪寡人一起用膳吧。」
江淑瑤一時愣住,不知季漣怎麼突然有此轉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忙拭了淚,又去洗了臉,歡歡喜喜的過來坐下陪季漣一起吃。季漣又揮手叫小王公公和小菊一起坐下,小菊直道不敢,小王公公並未怎樣推辭便坐下了,江淑瑤甚是驚訝,又不好開口問,小王公公見江淑瑤臉上的訝色,忙又站了起來。
季漣笑著讓小王公公坐下,道:「寡人和……私下裏講這麼多規矩做什麼,還不都是一家人麼,一起坐下吃吧。」他本來心裏想的是,從明輝殿到宜春殿,‧兒和他,就常讓高嬤嬤、髻兒和小王公公一同上桌吃飯的。
江淑瑤見他對太監和宮女都如此客氣,想著嫁過來之前就聽人說他為人和氣,原來是真的,只是之前對自己冷言冷語罷了。那時他必是嫌自己攪了他和孫小姐的好事,現在見他又對自己轉了顏色,心中早已軟了,又要掉下淚來。
晚膳的時候季漣並未再多言,只是低頭吃飯,江淑瑤心裏不停地翻騰,一雙秀目只是望著他,生怕錯過他看自己的每一個眼神,又想季漣既然和那孫小姐認識了很多年,感情深厚也是分所應當,自己願該賢惠些,多學學張皇後平日照顧後宮嬪妃的樣子。
用完膳,江淑瑤便斟酌道:「殿下……」,季漣笑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寡人這些日子冷落了你,也是一時心裏賭氣,你別放在心上。」
江淑瑤聽了這話臉上一紅,低頭不欲人看見,又道:「妾身前幾日進宮,才聽說殿下,殿下以前就和先帝養在宮裏的孫小姐交好;殿下要是願意,何不接了孫小姐來東宮同住?妾身……淑瑤定會同孫小姐一起……盡心竭力伺候殿下……」說完又有些惴惴,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色。
季漣聽了這話,皺了皺眉,半晌才問道:「你果真如此想?」
江淑瑤以為季漣不能盡信自己,忙道:「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孫小姐和殿下也算是青梅竹馬,淑瑤才是後來,只因癡長兩歲……空占了這正室的名分,一直也不能讓殿下滿意……只要那孫小姐不嫌淑瑤愚笨,淑瑤願和孫小姐效仿娥皇女英,不論大小,一起……一起服侍殿下……」,說到最後,臉上又有些羞色。
季漣沒曾想她突然冒出這樣一番話,愣了半晌,想起那年自己不過隨意和兩個宮女**,‧兒看到了便哭得死去活來,還有這些日子‧兒說起父親納妾的事情時臉上忿恨的樣子,胸口止不住的悶痛起來,歎道:「此事休要再提了。」
江淑瑤見他這個樣子,便不敢再提孫小姐三字,只是叮囑他心,又盼他能改口讓自己隨他一起去金陵,季漣只是和顏悅色的囑她自己不在時,多進宮探望父皇母後,又說父皇身體不好,要她多照料一二。
江淑瑤見他這樣說,只好應承了,季漣閉目靠在太師椅上,道:「要是在宮裏,聽見些閑言閑語,不要去理會她們,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安心等我回來就是。」
江淑瑤想——他定是說宮裏人私下議論他和孫小姐的事情,忙又答應了。
季漣又道:「你來了東宮以後,寡人從未送過你什麼。」
江淑瑤忙稱不敢,又說自己並不介意這些,只要殿下順心一切皆好等等。
季漣笑道:「寡人已讓尚衣局的貝公公照你的身材做了幾套新衣,過幾日就會送過來給你。還有一些飾,也是宮裏的一些賞賜,我已讓人拿過來了。」小王公公立在旁邊,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錦囊,季漣打開來倒在案幾上,是一對珍珠墜耳環、一根銀制鏤花鏈子和一對翡翠手鐲。
自高祖以來,宮中凡事崇尚簡樸,妃嬪們的頭上往往也只戴兩三樣頭飾而已,這些飾雖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倒也難為季漣特地送來。江淑瑤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了,又見此時天色已晚,耳根不免有些紅,低聲道:「殿下……殿下今晚……」,季漣睜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小王公公和小菊一眼,二人忙知趣的退了出去,又吩咐外人不要再進來打擾太子和太子妃。江淑瑤見小王公公和小菊都掩門退了去,臉上更紅了,正思忖著開口說點什麼,季漣卻道:「寡人也有些累了,今日還是在你這的書房歇了吧。」
江淑瑤一時心一沉,臉上頗有些失望,有些失神的望著季漣,季漣微微一笑:「來日方長,淑瑤……你不會怪寡人吧?」
江淑瑤想著他今日肯來看自己,陪自己說話,已是自己盼了不知多久的恩寵,又想著他這幾日確實勞累,一時接受不到自己也是正常,他也說了來日方長……想到這裏臉上又有些熱,忙到書房去給季漣整理床鋪,季漣只是倚在書房門口,微笑著看她忙來忙去。
江淑瑤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本來就是個千金小姐,做這些事情笨手笨腳也是正常,這時又怕他笑話,匆匆鋪好就低語幾句掩門退了出去。
二月初七,太子季漣代天子巡幸金陵,永宣帝率群臣送季漣至灞橋,永宣帝親自折柳相送。
按照行程,季漣一路將先至東都洛陽,再至素有九省通衢之稱的武昌,再沿水路直至金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