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涯做了這麼多年的副處長,除了傅尚良打電話要他上他家去取過兩回材料外,還真沒主動進過他的家門,下周預算處就要重新分工了,多向傅尚良靠近完全有必要。沈天涯說:「怎麼去呢?」葉君山說:「你在預算處呆了那麼多年,難道見到的聽到的還少?」
葉君山說的不無道理,這樣的事還要讓女人來拿主意,那不是顯得自己太沒見識了?
沈天涯忽然想起幾天前無意間曾聽傅尚良說過,他鄉下的老父親來了,就打算以看望傅父為由,上一趟傅家。葉君山覺得這主意不錯,鼓動沈天涯到銀行取了一萬元現金回來,決定晚上就采取行動。
早早吃完晚飯,把陽陽安頓好,兩人動身准備出門。
不想葉君山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沈天涯腋下的公文包,說:「去看老人,夾個公文包幹什麼?」沈天涯在包上拍了拍,說:「這不是裝著那一萬元麼?」葉君山搖搖頭說:「這哪像去看人的樣子,上個月我們處裏不是發了兩瓶酒鬼酒麼,把錢塞到酒盒裏,提到手上,才像那麼回事,比夾一個公文包不是要強?」
沈天涯覺得葉君山說得有道理,就把裝著兩瓶酒鬼酒的食品袋提了出來,將那裝著一萬元的紅包往裏一塞,再提到手上掂掂,說:「不錯不錯,這確實像去看老人的樣子了。」
可到了門邊,沈天涯又猶豫起來,回頭對葉君山說:「給傅局長家送高檔酒的人多的是,到時他把我們送的酒鬼酒跟其他人送的放在一處,他怎麼搞得清放著一萬元錢的酒是我沈天涯的?」葉君山想想也是這麼回事,說:「那你說該怎麼辦?」
沈天涯頓了一下,略有所思道:「老年人都喜歡抽味道重的煙,你看這樣行不?我們就給老人家買兩條紅嘴鳥提去。」葉君山一時沒明白過來,說:「這樣的低檔煙出得了手麼?」沈天涯說:「你想其他人誰會送這和沒檔次的煙?傅局長家裏都是好煙,我們送上這麼低檔的煙,傅局長便不會跟別人送的混為一談了。」葉君山說:「原來你還不是太笨。」沈天涯說:「誰說我笨了?笨還在預算處呆得下去嗎?」拿出酒鬼酒盒裏的紅包,塞進了衣袋。
兩人來到街,沈天涯也不問價,在街邊煙攤上扔下五十元,拿過兩條紅嘴鳥.用報紙一裹,然後裝進禮品袋,提著就走。攤主在後面喊道:「還要找你錢呢。」沈天涯頭也不回,說:「呆會兒我再來拿一包煙:」葉君山有些不滿,說:「你錢多了是不是?」沈天涯小聲道:「上萬的錢都要往外扔,還在乎這兩三塊小錢?」
葉君山不吱聲了,低頭跟沈天涯鑽進的士,一溜煙去了市政府。
進得傅尚良單元樓道口.沈天涯抬腿要往上走,葉君山提醒他道:「還有什麼要敏?別忘了喲。」沈天涯說:「忘不了。」打開報紙,從身上掏出那個紅包,跟兩條紅嘴鳥裹在一起,重新塞進禮品袋裏。可沒走上兩步.沈天涯猶豫起來,放慢了步子。葉君山不解,低聲嘀咕道:「你這是怎麼了?」
沈天涯沒出聲.覺得心虛氣短,不太自在。他也不是沒給領導送過禮。為爭取上級財政的調度資金,或替單位到上面去遞經費報告,也普代人拿著紅包進過財政廳有關處室和廳領導的家門。不過那是公事,不是為一己私利,還有些底氣。至於逢年過節,領導和領導家人過生日或生病什麼的,提著禮金禮品登堂人室,雖然不能說沒有討好領導的目的,但目的並不十分直接,禮金禮品也不很重,屬於人之常情,還能泰然處之。像今天這樣帶著直接功利,拿著上萬元的鈔票直奔領導家,沈天涯確實還是第一次。這說來有些讓人難以置信,做到副處長一級了還沒送過大禮。事實是沈天涯這個副處長還真是憑資曆和能力一步步做上來的,加上他也算得上財政局一支筆了,預算處這樣的地方.常常要向上級匯報預算情況和寫預算報告,領導懂得他這個筆杆子的重要性,使用提拔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現在想做處長,尤其是這個預算處長,能寫兩篇文章已不管用了,也不知送上這一萬元紅包見不見效。
這麼想著,沈天涯便掉過頭,拉著葉君山往回走。葉君山不知何故,又不好在這樣的地方弄出太大的響動,只得隨沈天涯出了政府大院。來到街旁的樹蔭處,葉君山正要發作,沈天涯把剛才的想法告訴給了她。他最擔心的是傅尚良雖然是歐陽鴻的人,可賈志堅也是歐陽鴻來當書記後做上常務副市長的,在歐陽鴻那裏也不知賈志堅和傅尚良哪個的話更有分量些。沈天涯說:「我是擔心這一萬元錢扔到水裏,連泡泡都不起一個。」
葉君山很是無奈,沈天涯也太沒男人氣派了。她說:「你扔都還沒扔下去,怎麼知道會不起泡泡?」沈天涯說:「我是說賈志堅和傅尚良如果都到歐陽鴻前面推薦徐少林和我,不知歐陽鴻會聽誰的。」葉君山說:「你這不是為了下周的分工嗎?分了工再做下步打算嘛,現在想那麼遠幹什麼?」
沈天涯覺得也是這麼回事,和葉君山轉身又朝政府大院方向走去。沒走上兩步,沈天涯又停下了。葉君山罵他:「你今晚怎麼了?這麼婆婆媽媽的?」沈天涯說:「你說我沈天涯,從考上大學到參加工作,到做上這個預算處副處長,都憑的工作能力,還從沒拿著鈔票搞個交易,難道今天要破了這個例?」
葉君山也是拿這個沈天涯沒法,耐著性子說:「你了不起,你工作不錯,能力很強,這誰否認你了?可你想過沒有?光憑你那所謂的工作能力,你就是在預算處這樣的黃金碼頭做副處長,還不只做些抄抄寫寫一類為人作嫁的事情,並沒握到什麼實權?現在這麼難得的機遇不抓住,你要後悔的。」
沈天涯還是不動。葉君山就火了,咬著牙根訓道:「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是男人你就把卵硬起來,大大方方到領導家裏走一趟。」
這一訓,沈天涯清醒多了.跟著葉君山繼續朝前走去。
快到傳達室門口了,只見一部的士進了鐵門,停在大門裏的坪裏,有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沈天涯覺得很熟悉那個身影,細瞧,原來是徐少林。就扯扯葉君山衣腳,葉君山也認出了徐少林,兩人往後退了退。
徐少林自然沒發現他倆,夾緊腋下的包,抬著頭只顧往裏走路。
莫非徐少林也要到傅尚良家裏去?沈天涯好奇心突發,輕手輕腳跟上去,倒要看個究竟。不想快到宿舍區時,徐少林突然站住了,好像是覺察到了什麼,掉過頭來,往後面望了望。沈天涯身子一縮,躲進了屋角。只見徐少林又左右瞧瞧,才向前邁去。
可徐少林並沒朝傅尚良家的方向走,而是往左一撇,去了那棟市長樓。沈天涯還沒肯放過.繼續悄悄跟了過去,直到徐少林進了二單元,他才退了下來。沈天涯並不糊塗,賈志堅就住在那個單元裏。
沈天涯再沒了去傅尚良家裏的信心。徐少林比自己高一籌,自己去找局領導,他都找到市領導那裏去了。沈天涯也不征求葉君山的意見,掉頭出了政府大門。葉君山還想說他幾句,沈天涯已經邀了一部的土,一頭鑽了進去。葉君山沒法,只得也上了車,罵了一句:「扶不起的阿鬥。」便不再理睬沈天涯。
第四章
第二天上午,沈天涯走進預算處,徐少林已經先到了,正在電腦前點擊鼠標,像在查閱什麼資料。沈天涯從他身邊經過時,徐少林抬頭對他笑了笑。沈天涯也笑笑,走了過去,心裏就說,這不是笑裏有假嗎?如果昨晚把你堵在市長樓前,看你還笑不笑得這麼生動。
整個上午,徐少林去市長樓裏找領導的情形一直停留在沈天涯腦殼裏,欲拂之而不去。
一個星期過去了,傅尚良沒到處裏來給他們分工。
又過去了兩天,還沒有什麼動靜,好像傅尚良把分工的事都忘到了腦後。沈天涯意識到了事情的複雜性。只是這樣的事不好主動去問領導,沈天涯的心就這麼懸在了那裏。
這天沈天涯在處裏呆了一會,也沒心思做事,忽然想起羅小扇那份報表分析還放在自己抽屜裏,就准備給她送過去。
跑到四樓,快到非稅收入處的門邊時,裏面有人說話,一聽是徐少林的聲音,也不知他在幹什麼,沈天涯就轉身回了預算處。上了一會兒網,看了幾條體育新聞,不覺到了下班時間。估計徐少林也該走了,沈天涯就撥通了羅小扇的手機,說:「還在處裏麼?」羅小扇說:「在處裏,剛把人打發走了。」沈天涯說:「把誰打發走了?」羅小扇說:「你不是太平洋的警察吧,管得這麼寬。」
放了電話,沈天涯直奔四樓。一進非稅收入處,沈天涯就說:「你沒說,我也知道是誰到過你這裏。」羅小扇說:「是誰?」沈天涯說:「不說了,不然你又說我是太平洋的警察。」羅小扇說:「我知道你在瞎蒙。」沈天涯說:「怎麼是瞎蒙,他不就是預算處的麼?」羅小扇說:「你剛才來過四樓了?」沈天涯說:「他是別有用心吧?」羅小扇說:「他有沒有用心我不知道,他只問了問我台板下的字是誰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