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寫到此處,高志強停墨收筆。可兩人還癡癡地盯著那字,好久沒回過神來。直到高志強說了句獻醜獻醜,離開桌子,到茶幾上拿過杯子,喝了一口碧螺春,海叔和畢雲天才抬起頭,相互瞧一眼,會心地笑笑,情不自禁地再一次鼓起掌來。
海叔說:「高書記不打半點折扣,一氣呵成,寫出此等高境界,真是了不得啊。」當即表示,要請最好的裝裱師把這幅字精心裱出來。還說:「到時我這裏真可謂蓬蓽生輝‧‧!備咧廄殼‧櫚潰骸靶吹貌緩茫‧櫛哿撕J宓鬧僥‧!焙J逅擔骸案呤榧悄閼餉此擔‧依戲蛉湊嫻奈薜刈勻萘恕!
因為高興,海叔執意要請高志強在家裏淺喝幾盅。高志強說:「我和雲天經常來打擾您,今天還有些事情,就告辭了。」海叔見留不住他們,只說好:「這酒留到下次喝吧,不過高書記留下了你這上品墨寶,今天你得在這裏選一樣東西拿走。」
高志強不禁暗喜,卻連連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晚輩哪敢有此等奢望?」
一旁的畢雲天覺得好笑,這個高志強本來就是來海叔這裏要東西的,但他這姿態卻做得根本沒這回事一樣。
海叔卻不知底細,對高志強正色道:「你不拿一樣東西走也行,那就把你自己的字拿走吧。」高志強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對畢雲天說:「雲天你看怎麼辦?」畢雲天說:「今天您如果不照海叔的辦,以後恐怕卻不可能再邁進這裏半步了。」
高志強面呈愧色,連說:「這怎麼好意思,怎麼好意思呢?」海叔說:「高書記你別客氣了。你點吧,壁上掛的,抽屜裏收的,你隨意。」高志強又問畢雲天:「雲天你說,帶什麼好?」畢雲天說:「我看你這幅字換窗邊的《臥雪圖》,兩不虧。」
高志強心裏暗暗佩服畢雲天的悟性,這確是他早就相中了的。但高志強卻還要假意道:「雲天差矣,我這字怎麼能跟這樣的極品相提並論?我隨便帶什麼,也不能帶這幅畫。」海叔說倒是大方,說:「雲天說得不錯,高書記今天留下這樣的稀世墨寶,讓我大開了眼界,也只有這《臥雪圖》,我才出得手啊。」取下《臥雪圖》卷好,雙手遞給高志強。
高志強連說數聲大謝,接過《臥雪圖》。
看看時間不早了,高志強就跟畢雲天告別海叔,出門上車,離開了紫街。先送走畢雲天,然後高志強直接去了戴看蘭的住處。一進屋,戴看蘭就關了門,吊在高志強的脖子上,嬌嗔道:「你這老半天哪裏去了?明天我都要走了,你也不來陪陪我。」
高志強就把藏在身後的那只手舉起來,說:「你猜猜這是什麼?」
戴看蘭並不在乎高志強手上的東西,一個勁地在他腮上唇上狂吻著,吻夠了才說:「我不猜你手上的東西,我要猜你的心現在在為誰跳動。」高志強說:「除了你,還能另外為誰跳動嗎?」戴看蘭說:「男人都是花舌子,沒幾句話是真的。」高志強說:「那你看看到底花不花。」說著,高志強就把舌頭伸了出來,戴看蘭一口咬住,半天也不放開。
鬧夠了,戴看蘭這才停下,接過高志強手上的畫軸,慢慢展開來。究竟從小就是習畫長大的,戴看蘭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認真端詳起來。高志強說:「這是我用一幅字在朋友那裏換來的,我又不會欣賞,你是畫家,一定會喜歡。」戴看蘭說:「早聽說王維才不問四時,一幅畫裏常常桃杏荷菊同在。後來又在一冊閑書上讀到過有關摩詰雪中芭蕉的舊事,他的確作過一幅《臥雪圖》,只是後來已經失傳。這幅畫可能是清人仿王維的立意所作。」
究竟是畫畫出身,對這段佳話,戴看蘭也這麼清楚。接著戴看蘭又將《臥雪圖》細細琢磨一番,才略有所思道:「觀其運筆風格,好像出自晚清一位國畫大家之手,確也深得王維真意。」
高志強心裏暗暗佩服起戴看蘭的眼力來,不過他沒說穿,而是說:「你真不愧是畫家,談起畫來一套一套的。」戴看蘭說:「你別給我戴高帽了,其實你比我知道的更多。」
說罷,小心把畫卷起來,紮好,放到沙發上,返身又偎進高志強的懷裏,動情地說:「感謝你送這麼珍貴的厚禮給我!」高志強說:「你把你這個人都給了我,一幅畫算得了什麼?」戴看蘭就在高志強腮上咬一口,說:「你壞!」高志強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現在我又要跟你壞一回。」
說著手往下一抄,將戴看蘭抱到床上,兩人重疊到一處。
第六章
19、送走戴看蘭後,高志強又一頭紮進那個一二三四工程裏。其中的二三四工程都已經啟動起來,初見成效,高志強沒有把握的就是那一條紫黎公路了。想起這件事就是畢雲天提出來的,他一定心中有數,高志強便給他打電話,想找他來談談關於紫黎公路的事。
不想畢雲天的電話總是打不通,老占線。好不容易打通了,高志強還沒開口,畢雲天就在那頭急切切地說:「是高書記吧?我也正要給您打電話呢。這邊出事了,您快到教育局來一趟吧。」
高志強嚇一跳,想問問出了什麼事,那邊已斷了線。接著手機響了,是雷遠鳴打過來的,他告訴高志強,教育局鄧局長被人綁架了,是不是請在家的常委都到教育局去,商量一下對策。高志強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同意了雷遠鳴的意見,下樓叫上小羅,驅車出了市委大院。
趕到教育局,只見畢雲天和雷遠鳴他們的小車都擺在坪裏。沒等小羅將車完全停住,高志強就開門下了車。
這天上午畢雲天剛走出辦公樓,正准備到紫雲中學去現場辦公,紫雲中學李校長和另外兩位副校長上氣不接下氣地從大門外奔進來,老遠就朝畢雲天喊道:「畢市長,不好了,不好了!」畢雲天只得站住,說:「什麼不好了,不是學校起了火吧?」
李校長疾步走過來,努力在畢雲天前面站穩,先喘了幾口粗氣,定了定神,才說道:「不是學校起火了,是老師們又要聚眾鬧事了!」畢雲天一驚,說:「上個星期不是給你們批了錢,發了老師們的工資,怎麼又要鬧事了?」李校長說:「老師們死活不肯領工資。」
畢雲天知道這事情也不是幾句話能說得清楚的,就要李校長他們上辦公室去說。到得三樓,走進副市長辦公室,畢雲天給三人都倒了涼茶,讓他們慢慢說,不要急。李校長咕嚕咕嚕咽下一杯茶水,又用手抹抹嘴巴,慌慌地說了事情經過。
原來那天李校長拿了畢雲天簽了字的報告,去市委把上訪的老師勸走後,接著又去財政局辦好了撥款手續,兩天後款子就到了學校戶頭上。學校財會室立即造了表,通知老師們去領補發工資。不想會計出納在財務室等了大半天,竟然沒一個人進財會室。財務人員感到很納悶,財務室沒錢,老師們天天到財務室來吵著要工資,有人還把辦公桌上的算盤都摔爛了,算盤珠子天女散花般滾了一地。哪知現在有了錢,喊他們來領,卻連影子也不見一個了。會計只得拔腿去找李校長匯報。
李校長一聽急了,叫上兩個副校長和財務室的人,分頭去動員大家。找那天一起上市委上訪的老教師,不想這些老教師一個個都躲在家裏不肯開門,說是他們會去領的,但現在沒空。找那些年輕老師,他們說:「領不領無所謂,反正半年沒領工資也過來了,要領就連同幾年前的集資款一起領。」李校長說:「這些工資款都是市政府特批的,你們不領,怎麼對得起市領導?」他們說:「我們對不起市領導,可我們養家‧口的活命錢,被市領導領導下的教育局拿去炒地皮,拿回扣,至今血本無歸,市領導就對得起我們了?」李校長說:「集資的事是教育局搞的,不能怪市領導,你們怎能與市領導過不去?」他們說:「我們不與市領導過不去,可我們也不會像你一樣,帶著幾個老弱病殘的蝦兵蟹將,跑到市委去繞上一圈,讓市領導在報告上簽個字,就屁顫屁顫滾了回來。我們不幹就不幹,要幹就來點真格的,來點有反響的。」
幾個校領導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心想只要治住了為頭的,其餘的也就好辦了。便找幾個平時表現優秀,正在積極要求入党的年輕老師談話,問他們是誰牽的頭,他們都說:「也沒誰牽頭,都是自覺自願的。」李校長他們沒轍了,只得跑到政府來求援。
聽到這裏,畢雲天沒好氣地說:「你們來找政府求援,政府又找誰去求援?」李校長說:「政府總是有辦法和手段的。」畢雲天說:「政府有什麼辦法?政府該批的錢批了,我也正准備到學校去了解點情況,再幫助你們解決問題,難道你還要我帶上公安幹警,跑到你們學校去抓人?」李校長央求道:「畢市長,還是請您給想想辦法,我真是怕這幫家夥鬧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畢雲天說:「那就走吧,到學校去看看再說。」說著站起來,往門外就走。
還沒走上兩步,秘書科長過來攔住畢雲天,說:「畢市長您這麼赤手空拳地去,不太妥吧。」畢雲天火了,吼道:「赤手空拳不妥?你要我扛挺機槍去!」秘書科長說:「我給公安局打個電話,要他們派幾個人隨您去。」畢雲天說:「公安去了能解決問題,那我當市長的還去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