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落音,值班室一位幹部慌慌地走出來,說:「畢市長,您的電話,快去接。」說著,也不容畢雲天有丁點猶豫,拉上他就往值班室走。畢雲天不好氣地說:「今天你們是怎麼了,一個個吃了老鼠藥一樣不正常。」
電話是教育局辦公室主任打來的。他在電話裏帶著哭腔說:「畢市長,鄧局長他、他、他……。」他了半天,也沒他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畢雲天不耐煩了,罵道:「鄧局長怎麼了?鄧局長總還沒死吧,你就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那主任這才說:「死沒死,我也搞不清,反正他被人綁架走了,至今沒有音訊。」
畢雲天吃驚不小,換了語氣道:「什麼時候被綁架走的?」主任說:「昨晚兩點左右的樣子,就在鄧局長自己家裏。」畢雲天說:「那怎麼這個時候才打電話給我?」主任說:「我們也是剛才才知道的。上午一直不見鄧局長,我們有急事去找他,打他手機沒訊號,打他夫人單位電話,也沒人見她在上班,大家才意識到情況不妙,便跑到他家去敲門。敲了半天也沒敲開,卻聽出裏面有什麼不正常。用鐵棍撬開鐵門,只見鄧局長的夫人和兒子都被捆在椅子上,嘴上還塞了毛巾。解開他們一問,才知道鄧局長是昨天晚上被人綁走的。」
畢雲天二話不說,撇下李校長三個,急急去了教育局。
趕到鄧局長家裏,教育局幾位副局長和辦公室主任都在場。鄧局長夫人一見畢雲天,忍不住大放悲聲,就像要向畢雲天報喪似的。畢雲天也沒功夫勸解,直接問她:「搞綁架的有幾個人?」
鄧夫人穩住自己,抹一把飛流直下的鼻涕,說:「我與老鄧是分床睡的,我和兒子被綁住的時候,老鄧已被他們拉到了客廳,也不知究竟有幾個人,大約三四個人的樣子。」畢雲天說:「是些什麼模樣的人?」鄧夫人說:「好像是些年輕人,只是燈一直是關著的,看不大清楚他們的面目。」
看看屋裏,竟沒一點遭劫的痕跡,畢雲天又問鄧夫人道:「他們拿走了什麼?」鄧夫人說:「什麼也沒拿。」畢雲天說:「說了什麼?」鄧夫說:「什麼也沒說,前後十來分鐘的樣子,沒誰說過半個字。」
畢雲天好像就明白了什麼,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兩趟,問幾位副局長和辦公室主任道:「你們給公安報過案沒有?」辦公室主任說:「我們只想起給您打電話,還沒來得及報案。」一位副局長說:「也是考慮鄧局長這事比較複雜,沒敢對外張揚,連局裏的職工都不知道,想等畢市長您來作決定。」
畢雲天想了想,回頭對大家說:「鄧局長這事,大家暫時不要對任何人說,包括公安部門,否則鬧得滿城風雨的,記者們也來湊熱鬧,把事情鬧大後,我們就被動了,對解決問題只能帶來麻煩,決沒有什麼好處。從這夥人的行為來看,他們是不會輕易動鄧局長的,我立即跟常委領導研究方案,給予妥善處理。」
交待完畢後,畢雲天又對鄧夫人說:「鄧局長不會有危險的,但為了不出意外,你和你兒子也得注意保密,什麼地方都不要去,就呆在家裏看電視。」
鄧夫人點點頭,表示服從畢雲天的指示。畢雲天又對那位辦公室主任說:「你現在要做的兩件事,一是把教育局那間最避靜的會議室安排給我,我和幾位常委到那裏開個小會;二是你從現在起,一步也不能離開你的辦公室,那夥人肯定會打電話來的,有什麼情況,你立即打我的手機。」
然後畢雲天給雷遠鳴打了一個電話,簡單通報了情況,建議他跟高志強聯系一下,在家的常委們到教育局來碰個頭。雷遠鳴表示同意,說他立即給高志強打電話。不想剛收了線,高志強的電話就打進來了,畢雲天匆匆忙忙講了兩句,又被教育局的人打斷了。
現在常委們都集中在了在教育局的小會議室裏。畢雲天簡單匯報完事情的經過後,高志強要大家發表意見,怎樣處理這件事。大部分常委的意見是馬上跟公安聯系,認為只有公安才有能力破這個案子。
畢雲天知道常委們的話只說了半句,還有一半藏在背後沒說出來,那就是報告了公安,如果出了大事,常委們就沒有責任了。畢雲天當然也能理解,碰到這類事情,這通常是大家慣用的辦事程序。只是畢雲天心裏很清楚,對目前這件事,用這種慣常的手段,不但於事無補,恐怕還會節外生枝,把小事鬧成大事。
高志強見畢雲天沒吱聲,就問他有什麼想法。畢雲天說:「我能有什麼想法?我又不是常委。不過我聽大家的,大家意見統一了,決定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高志強笑道:「按大家的意見交給公安?」畢雲天說:「行呀,交給公安就不關我們的事了,省好多的心。」高志強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可交給公安後,事情就一定能解決麼?公安部門現在的破案率那麼低,好多大案要案多年懸而未決,你能指望他們什麼?」
說到這裏,高志強特意望一眼在場的分管政法的市委副書記和政法委書記。他們忙躲過高志強冷峻的目光,把頭撇到了一邊。
現在當然不是討論公安局破案率的時候,高志強把視線移到別的常委頭上,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說,別的什麼案子未決就未決,可這回綁走的是堂堂的教育局長,如果交給公安,激化了矛盾,鄧局長有個三長兩短的,臨紫豈不要舉世聞名了?上次交警那件事,一捅就捅到了中央,好幾個中央首長和省委領導都批了字,而且是一個比一個批得嚴厲,省裏的檢查組在臨紫一呆就是兩三個星期,直到畢雲天同志住進了醫院,才放了手。如今上頭天天喊穩定壓倒一切,社會治安出了事一票否決,我否決了就否決了,大不了不主持這個常委工作,不做這個副書記。可我們臨紫市否決得起嗎?目前臨紫市經濟建設事業已經有了一個可喜的開頭,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前進,如果一件事情處理得不好,臭名在外,人家一聽臨紫這兩個字就不寒而栗,誰還願意跟我們合作?誰還敢跟我們合作?我們還怎麼發展,怎麼前進?偏偏文書記又不在臨紫,他把臨紫市700多萬老百姓和臨紫市的事業交給我們,我們沒處理好,卻這裏鬧矛盾,那裏出問題,我們怎麼向臨紫市的老百姓交代,向文書記交代呀?」
高志強發了一通感慨後,會議室裏又沉寂下來,只有牆上的石英鐘的秒針答答答地移動著。這時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教育局辦公室主任走進來,在畢雲天耳邊說了句什麼,畢雲天就跟高志強打聲招呼,走了出去。原來是綁架鄧局長的人打來了電話,要跟畢雲天說幾句。
來到教育局辦公室,畢雲天剛拿過電話,那邊就問道:「你是畢市長吧?」畢雲天說:「是呀,我是畢雲天。」那邊說:「對不起了畢市長,我們把鄧局長叫出來商量點事,你沒有意見吧?」畢雲天說:「我有什麼意見?鄧局長不是我的兒,也不是我的孫。」那邊說:「可鄧局長是你手下的兵呀。」畢雲天笑道:「我手下的兵多的是,少一個姓鄧的不少,多一個姓鄧的也不多。」那邊說:「畢市長你蠻開心的。」
扯了幾句,也沒觸及到實質性的問題,畢雲天只得問道:「你們現在到底在哪裏?」那邊說:「畢市長對不起了,暫時還無可奉告。」畢雲天說:「那你們是誰,可以透露嗎?」那邊說:「畢市長你是人中之龍,聰明絕頂,我們是誰,你還不知道?如果你心中沒數,恐怕早就動用了公安了。」
這些家夥還挺精的,畢雲天說:「你們怎麼知道我沒動用公安?」那邊笑道:「對你畢市長,我們還不清楚嗎?」畢雲天說:「那就好,你們對我也略知一二,我也知道你們的心思。我提兩點要求,你們可以接受嗎?」那邊說:「你說吧。」畢雲天說:「一是你們給我一個星期時間,我把鄧局長欠你們的款子如數還給你們;二是你們不要傷害鄧局長,否則我這個鳥官做不成,你們也一分錢都別想到手,同時還有好果子等著你們吃。」那邊說:「畢市長你放心,我們決不動鄧局長一根指頭,不信你現在就可跟鄧局長說幾句話,他正在跟我們下相棋呢。」接著就聽鄧局長在電話裏喊了一聲畢市長。
畢雲天沒好氣地吼了一句:「你活該!」摔了電話。
回到會議室時,常委們都在一聲不響地等著畢雲天。高志強問:「情況怎麼樣?」畢雲天說:「沒怎麼樣,姓鄧的正在跟那夥人下相棋,悠閑得很哩。」
高志強松了一口氣,說:「他們有什麼要求沒有?」畢雲天說:「他們要姓鄧的還他們的錢。」高志強說:「要人還錢,也不能來這一手呀。」畢雲天說:「他們這也是沒有辦法。這個姓鄧的也太不是人了,換了我畢雲天,也會來這一手的。」接著另外幾個常委也都關心地問了幾句。高志強有些迫不及待,問畢雲天:「現在你總該出個什麼主意了吧?」
畢雲天想,這事自己不出一馬,看來是不行了,何況這也是高志強對自己的信任,就歎口氣道:「這事就交給我吧,誰怪我分管教育口呢。」高志強說:「要多久時間?」畢雲天說:「我在十天內爭取處理好。」高志強說:「十天?十天後鄧局長恐怕屍身都找不到了。」畢雲天說:「姓鄧的死不了,你就別為他擔心了。」
高志強望著畢雲天,說:「那好,就這麼定了。你還有別的想法沒有?」畢雲天笑笑說:「也沒別的想法,還是那句話,拜托大家暫時為這事保保密。另外如果我英勇犧牲了,把我的骨灰撒到紫江裏,免得留著骨灰盒給老鼠啃。」
大家就笑道:「我們把你的骨灰盒送到八寶山去,天天跟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在一起。」畢雲天說:「我沒這樣的資格,也沒這樣的福氣。」
高志強沒心思開玩笑,問畢雲天:「需要多少助手?」畢雲天說:「給我要兩個檢察院的幹警吧。」高志強說:「不要公安?而且只要兩個?」畢雲天說:「多了沒用,也犯不著驚動公安,又不去跟人打架。」
高志強盯著分管政法的副書記和政法委書記兩個,說:「麻煩你們出一下面,帶雲天親自去檢察院選人。」當即宣布散會。
落座後,政法書記直接對檢察院長說:「客氣話就不多說了,告訴你吧,畢市長要下廣東辦件事,想借兩個幹警去陪陪。」檢察長說:「行行行,我已經根據您的指示,選了幾個破案能手等在會議室裏,畢市長看中誰,帶誰走就是。」政法委書記表示滿意,說:「你動作還挺快的嘛。」
「那當然,那當然。」檢察長說,目光移到畢雲天臉上:「畢市長今天好不容易到咱們院裏來了,我有一件小事順便請示一下。」畢雲天說:「原來你還是有條件的?」檢察長說:「不不不,我哪敢跟畢市長提條件。這與派幹警沒任何關系。」畢雲天說:「那你說吧。」檢察長說:「檢察院經費越來越緊張了,畢市長在定我們的罰沒款返還比例時,是否還定高幾個百分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