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醉玲瓏 中卷

十四夜 作品,第14頁 / 共1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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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待天下有變,將軍分部人馬於長安、南徐二處虛張牽制,卻以強兵猛將,突出荊襄而取宛洛,中原可傳檄而定,那時再奪天下,雖未敢說穩拿,卻也非全無把握。興複漢室之功,此舉可成,則青史標名,可稱將軍之意也。」

龐統說完,宋江目瞪口呆,半晌,普通再下拜道:「多謝先生指點!」龐統呵呵大笑,扶起宋江:「紙上談兵終是淺,若要成此興漢大業,豈是如此容易?但將軍今後卻當有個打算,省得到頭忙亂。」宋江再三拜服。

吳用道:「鳳雛先生,今日我輩心中事情,先生盡皆料透。便請先生於我軍中指導,如何?」龐統略想一刻道:「只恐我與諸位好漢性情未必相合。」宋江忙道:「這個不必擔心。先生才華,我等皆識,今日宋某必要以師父之禮相待先生,自然比我軍中眾位弟兄高了。」龐統聞言,哈哈笑道:「不敢當。既然宋將軍如此厚誼,龐統便卻之不恭了。只是劉玄德那邊又如何分說?」吳用道:「便請宋江哥哥向劉皇叔請將先生與我軍為參謀如何?」龐統道:「有勞了。只是劉玄德日後若強要征我到中軍,可抱怨不得。」吳用道:「那個當然。只請先生勿忘今日之情也。」龐統笑道:「士為知己者死,我又豈是背信之人?」兩下商議既定,宋江大喜,吩咐再開酒宴,吃到日頭偏西,醺醺而歸。

次日,宋江親到劉備處,盛贊龐統才華,請為梁山軍參謀。劉備也不以為意,便自應允了。又過兩日,諸葛亮從西面巡查回來,聞識此事,大驚道:「龐士元非百裏之才,皇叔怎能如此怠慢?」劉備道:「彼形貌粗鄙,言談又甚狂放,我所以不喜也。」諸葛亮頓足道:「皇叔今日方才有了起色,便忘卻當初尷尬!龐統才華不在我之下,若能得之輔佐,漢室興複有望。今日皇叔縱使不知用他,又怎能讓他往梁山軍中?那宋公明吳加亮等人,我總歸不大放心駕馭,若龐統與之為輔,是為虎添翼,更難調控也。」劉備不以為然道:「軍師多慮了。宋公明豪傑士耳,何必如此猜忌?」便吩咐更新政令,以龐統為軍師中郎將,與諸葛亮等列。龐統在宋江營中,欣然受命。

龐統到劉備軍中,劉備待之以禮。諸葛亮私下設宴款待,又再三推心置腹,龐統應對自若,甚是得意。這劉備得了臥龍、鳳雛二人輔佐,外有張飛、關羽獨當一面,內有趙雲、陳到、黃忠、魏延等為爪牙,又有梁山大軍為羽翼,並有蔣琬、馬良、糜竺、簡雍等賢士參謀,聲威大震。其時曹操正與馬超血戰,不敢分心東顧。雖然身在關中,亦甚不安。

這日,宋江召來吳用、公孫勝、花榮、李應等人飲酒。席間,花榮乘酒意道:「我等身隨劉備,至今已有兩年。與眾位兄弟手足分散,反而處處受制於人,甚是不好。」宋江道:「花知寨不必鬱悶。今日我得鳳雛相處,看看大事之日近了。」公孫勝皺眉道:「這龐統一席話便輕輕地歸順了我們,貧道總怕他不是真心。」宋江不悅道:「公孫道長何出此言也。」吳用道:「公孫道長所說也有道理。所以我等機密大事,並不全說與他。例如這分散到各處的弟兄,他便不知道的。」正說之間,忽然呂方闖入:「各位哥哥,有機密信件前來?」宋江一驚,忙叫閑人退下。呂方引進來一個嘍羅,認得是操刀鬼曹正的心腹伴當,當日同往西川去的。宋江道:「有何要事,快報來。」那嘍羅道:「奉曹頭領之令前來。曹頭領與黃頭領已在劉璋部下為將,頗受重用。今說有一樁買賣,利潤厚厚,特叫小人送這封密信與宋大王。」於是從貼肉衣衫內取出信函,宋江拆開看時,那信道:

「小弟曹正敬拜宋公明哥哥:奉哥哥令入四川,在那劉璋麾下作到都尉。結識了一眾文武。內有三個,一個叫張松,一個法正,一個孟達,因為劉璋懦弱,都是懷了異心,想賣主求榮。我假裝與他三人意氣相投。不敢擅自拿主意,特來報與哥哥請示。又,他三個商量,欲勾結曹操取川。特叫張松畫了西川五十四城及山水道路詳圖,借故悄悄出川,欲往許都獻給曹操。特報哥哥知道,好有對策。」

宋江看罷信,又與眾人看了,問道:「各位兄弟所見如何?」吳用擊掌道:「此天賜良機也!就在此張圖紙上,要奪了漢朝江山!」公孫勝道:「加亮此言說大了。」吳用笑道:「非也。哥哥,今日我卻有一個計策,要乘機引劉備進攻西蜀,消耗他兩邊兵力,我卻乘機發難。」劉備道:「計從何來?」吳用不慌不忙,開口說他計策。有分教:荊襄已得龍虎臥,巴蜀再聞豺狼嚎。畢竟吳用計策如何,請看下回。

第十三回:許昌城別駕喪身,漢中地師君中計

且說宋江接到曹正送來密信,說有如此事狀;吳用聽了便說:「著落我這條計策,要取漢朝江山!」宋江問其計,吳用道:「今日張松攜了西川地圖,去投曹操。若是被曹操得了,我等事業,豈不功虧一簣?因此可速遣人前往,於路把他截殺,奪了這張地圖來。然後向劉備請令,我梁山軍進討西川。他若允許,則我入川之後,主動在手;他若不允,自然會留我在荊州,屆時待他打到筋疲力盡,我卻於後方起事。允與不允,我皆有利可圖也。」花榮道:「以加亮先生意思,我等奪了這張圖是要與劉備的了?」吳用道:「這圖是我日後建業之寶,豈可與劉備?」花榮道:「如此,又如何能攛掇劉備取川?」吳用笑道:「花知寨有所不知,那劉備早有取川之意,不然又如何來的三分天下?」花榮道:「這個我所識也。只是俺也曾聽過評話,那劉備進川卻是張松獻地圖勾去的。若是我等殺了張松,劉備又如何得以進川?」吳用一愣,畢竟智多星,當即哈哈笑道:「劉備取川,是遲早事,有張松要取,沒張松也要取的。」公孫勝道:「只是卻要等到何時?」吳用轉自思索片刻,道:「有了!有了!」便對眾人道:「今日可如此行動:遣人於路截殺了張松,奪得地圖,卻栽贓說是劉璋密派他勾結曹操取東川。張魯得知,必然大怒,舉兵攻蜀。那時劉璋必求救劉備,我計議可成也。」宋江大喜,拍吳用肩道:「學究妙計,妙計!」花榮道:「可否將此計策告知鳳雛先生,請他指教一二?」吳用道:「罷了,這條計策,涉我許多秘密,不教他知道的好。他畢竟不是我一家兄弟,萬一有變,也要留條後路。」計議已定。

於是宋江下來,先作了一封書信,用劉璋語氣,卻是勾結曹操夾擊東川的;叫金大堅偽作了益州牧的信印蓋上。遣神行太保戴宗、黑旋風李逵、獨火星孔亮、毛頭星孔明四人,吩咐如此如此。接著只在這邊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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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戴宗等四人領了命令,帶足盤纏幹糧,便行出發。李逵等人好容易離了軍營,自然快活。只是奉軍令不得遲延,因此走得甚是迅即。四人駕了神行甲馬,一日之間,先到宛城。不敢稍有耽誤,歇息了一夜,又奔許昌。一路上風餐露宿,只是喝山水,啃幹糧。偶或有山野店鋪,也都是粗食野菜。那李逵在梁山軍中,雖然生活清苦,肉是總要吃的,現在嘟嘟囔囔,甚是不平,又不敢頂撞戴宗,只好憋一肚子悶氣。

不日來到許昌,四人收了甲馬,在街頭閑逛。戴宗正思看之間,肩頭被人一拍:「張大哥,你如何在此!」驚回頭時,卻是菜園子張青。戴宗大喜,慌忙上前相見。張青自把四人引到城南一個大店之中。見一個婦人在裏面張羅,卻是母夜叉孫二娘。兩邊相見,都是久別重逢,各自歡喜不已。

原來張青夫婦自奉宋江吳用之令,帶一百個嘍羅來此,便在城裏城外四周開了十數個小店,又在城南設了一個大店以為總部,四下打探消息。二年以來,卻也沒多少收獲。今日得見戴宗等人,自是欣喜。張青吩咐人擺酒上來,一邊道:「這曹操立法禁酒,此是我店中私自釀造,不敢讓外人知的。」李逵道:「菜園哥哥真是體貼,知俺鐵牛多日不飲酒了。不知道可有肉吃?」張青笑道:「肉卻有,只怕鐵牛兄弟你不敢吃。」一語既出,戴宗悚然色變:「張大哥你還在幹那買賣?」張青笑而點頭。孫二娘插口道:「院長有所不知,公明哥哥叫我夫婦來此開店打探。這世道不太平,生意也不好作。我等一百來號人又是要在此常駐的,不比得往天喬裝打探只耽擱十天半月;雖然帶了些盤纏,焉能維持許久?只好教那城外遠郊的分店,有機會作些手腳。這城裏的總店卻是清白,院長不必擔心。」李逵早聽得不耐煩:「說這麼多有鳥用,菜園哥哥,我是不怕的,有肉拿些來吃便是。」張青微笑,正欲吩咐嘍羅,戴宗怒瞪道:「鐵牛!」李逵本是怕的,見狀只好噘嘴不語。張青哈哈大笑,吩咐嘍羅把廚房後醃制的山雞野兔拿來與眾位好漢下酒。李逵許久未見油腥,吃得興高采烈。戴宗審視了許久,方才下箸。

吃了一會,戴宗說了這次來曆,問道:「不知張青哥哥在此,可曾見西川使者張松前來?」張青道:「卻是未見。不知那張松長的如何模樣?」戴宗按吳用囑咐的說了,張青叫四下店中幾個休息的頭目來問,都說沒有。孔明道:「想是還沒到罷。我幾個就在此等幾日無妨。」

正說之間,一個嘍羅闖進道:「好教張大頭領得知。我們城西小三的店中,麻倒了一個矮胖牛子。身上搜出別駕印牌,看起是個朝廷狗官,尚未處置,特來報請頭領指示。」張青尚未答話,戴宗拍案起來:「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那矮胖子八成便是張松,我等同去看!」於是張青引路,戴宗等四人同往城西店中去。

那店鋪在城外二三十裏,道路艱辛。進得店門後面隔間,只見陰氣逼人,戴宗不由打了個寒噤。解脫凳上躺了一人,已剝得赤條條的。戴宗看之,那人身材五短,形貌萎縮。剝下來的衣服不是官服,身上卻搜出益州別駕從事的印綬,以及一張西川地形圖。戴宗道:「如此倒是個奸臣模樣。賣主求榮,死有餘辜!」朝孔明一使眼色,孔明拔出腰間匕首,噗的一聲,直透心窩,鮮血四濺。可憐張松心懷二意,企圖將劉璋賣與曹操,換得榮華富貴,因此不敢走大道,只穿小路趕往許昌;不想卻誤入黑店,死在昏睡之中。這邊李逵見了,嘴裏埋怨道:「孔明你好不講情也!俺鐵牛數日不得廝殺,你把這廝讓與俺劈他個十七八斧頭多好!」

既殺了張松,戴宗把地圖收起。張青笑道:「既是奸臣,何不留給小弟店中作包子賣了?」戴宗道:「本也無妨,只是軍師計策,還要用他。」便吩咐將張松屍體,打個包裹備用。轉向張青道:「今晚叨擾一宿,明早我等還有要事。」張青道:「院長這是甚麼話!恨不留院長多住上半月一月,我兄弟好好相敘!」戴宗道:「罷了,待公明哥哥大業成時,再相聚不晚。」

於是當夜在張青店中休息。次日大早起來,張青早吩咐備了幹糧給四人帶上。又把張松屍首打個大包裹,隨身帶著。好在張松身形短小,不過百斤重,一人帶著也不甚吃力。四人出了許昌南門,戴宗道:「現我等分作兩路走。一路回荊州去將地圖送與公明哥哥。一路隨我進東川照吳用軍師的計策行事。」按李逵的意思,本是要隨戴宗去的,轉念一想,這於路相隨,多有約束,不如自轉回去,還有酒肉吃。於是便道:「院長哥哥,俺昨日走歪了,腿腳有些不便,便送地圖回去與公明哥哥吧。」戴宗看他一眼,道:「也好。」將地圖取出,交與孔明:「兄弟你拿好地圖,與鐵牛一並轉回去。路上多加小心,莫叫他吃酒。」孔明唯唯答應。戴宗自與孔亮兩個駕起甲馬,帶張松屍首,往漢中而去。

單只說這李逵、孔明二人,晝夜兼程,往南趕路。偏生李逵離了戴宗,好不自在,常在於路紛鬧耽擱。孔明本有三分怕他,只是苦苦相勸,一日惹得李逵怒火上來,吃了一頓老拳,從此不敢多說。只得由他胡來。許昌到荊州,本來單身加急趕路,約要十餘日路程,這一路耽誤下來,卻是無期了。

這天,二人來到一處山間,看見一間草舍。其時天色已晚,左近又無人家,於是前往敲門借宿。出來一個中年漢子,孔明道:「這位哥哥,我二人是遠行路人,到這裏天色已黑,想叨擾一晚,不知哥哥可否答應?」那人道:「既是路人,進來罷。」把二人讓進屋子。

那草舍之內,並無他人。二人走了半日,腹中饑餓。孔明道:「哥哥,可否拿飯來吃?」主人略一猶豫,去後屋端來半鍋冰冷稀飯。李逵看看那稀飯尋不見幾個米粒的,嚷道:「這卻如何能吃?煮些幹飯來罷!」那人不悅道:「大哥,亂世年頭,糧食珍貴,有得吃便不錯了,還要這般挑揀!」李逵怒道:「俺就要挑揀又如何!你自去煮幹飯來,俺這裏不少你錢!」伸手去腰間摸出幾個大錢,扔在桌上。主人眼睛一亮,道:「如此,請二位稍候,我去煮來。」轉去後屋。孔明也跟去,那人從甕中舀出幾把米,鍋裏倒上水,孔明幫忙灶下添柴,不一刻,煮成一鍋噴香米飯,端出屋去。主人又拿出三個碗,三雙筷,一碟鹽漬野菜下飯。二人早已饑餓,狼吞虎咽吃起。主人自也吃了些。

李逵吃得稍稍飽點,又對主人道:「主人家,若有酒肉,拿些來吃,一發多算錢給你。」主人為難道:「這個確是沒有的了。」李逵道:「你這廝好不鯁直,我說了不少你錢,只管拿來。」那人道:「確是沒有。二位吃了早些歇息罷。」孔明輕輕點下,李逵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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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鍋飯吃個精光,主人把兩個引到側屋中,交代了床鋪被褥。孔明問道:「這位大哥,家裏可曾有大嫂?」主人臉色一變,搖頭不答,自出了門。孔明、李逵兩個熄燈安睡。

那李逵饞酒肉,沒有吃得,心裏總是不安的,約到一更時分,起來撒尿。出得院子,忽看月光下,門側有個雞籠子。李逵暗自欣喜,湊近一看,裏面關個小雞,正自打盹。李逵笑得眉開臉綻,悄悄把籠子揭起,一把捏那雞脖子。那雞掙了兩掙,便自死了。李逵當下拎了雞進廚房,輕手輕腳,把雞毛一陣亂拔,內髒掏空,然後燒鍋水,丟進去煮。煮了一陣,聞到肉香陣陣,饞涎不住,也不管半生不熟,掀開鍋,抓起就啃。那雞也不過一斤來重,李逵是大胃口之人,無一刻吃光,骨頭扔得滿地。衣襟上胡亂擦拭幾下,回房倒頭大睡。

次日大早,二人尚在酣睡,那主人家起來,往廚房弄早飯。忽見滿地雞毛雞骨,鍋裏小半油湯,心中暗叫不好。疾步跑出院子看時,雞籠子掀在一邊,不由大怒,沖進側房叫道:「你這兩位客人好沒道理,我好心留你住宿,卻為何把我養的雞也吃了!」

二人惺松醒來,孔明尚不知,李逵笑道:「我昨夜說你有肉便賣與我,你偏要假說沒有。既是沒有,我自弄雞來吃,你怪我作甚?」

那人大怒,劈手來抓李逵。孔明慌忙攔住道:「且慢。大哥,我這朋友吃肉吃慣了的,你這雞多少錢,我自賠你便是,不必傷了和氣。」

那人聽說,便住了手道:「除非賠我五千錢,否則不依。」

孔明一聽怒道:「汝這什麼鳳凰天雞,要五千錢!光天化日,想要明火執仗麼!」

那人冷笑道:「客人,你莫要不知趣。我這裏雖然是普通民戶,卻也認得官府的。你今日便好好交出五千錢來,我不和你計較。若要不依,我自認得當今朝廷曹丞相,只報你作奸細抓去,少不得連命出脫也。」

李逵聞得大怒,他原是廝殺慣了,板斧便在床邊,忽然舉頭劈去。那主人急忙閃避,當不得李逵勢猛手快,喀嚓一聲,腦門上裂成兩片,往後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