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一臉壞笑

李海洲 作品,第25頁 / 共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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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水還以為唐兒不會來了。前天晚上文青水和鋼廠那一夥物理系的學生打架的時候,唐兒一直追在他身邊哭。後來文青水不知道從那兒來的那麼大勇氣,居然大聲地對唐兒說出了那幾個字。可是唐兒的反應卻讓文青水沮喪得差點暈過去。「她為什麼會哭著跑開呢?」一想到唐兒當時的表情,文青水就沮喪得像一顆永遠不會發芽的草籽。這兩天文青水的情緒非常糟糕。「我是什麼?唐兒是什麼?」他想,「我實在是有些自不量力,四年了,如果她真對我好,哪兒會等到今天呢?……她一定是發現我喜歡她,又不好傷我自尊心,所以一直不好對我明說,想讓我知難而退……可我居然這麼傻,非要去自討其辱。」文青水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裏像被鑿子鑿了一般難受。「只有紫兒才真正對我好。」文青水想。他一直計劃著等幾天把畢業論文弄完後去給唐兒道個歉。文青水覺得自己前天非常粗魯非常草率。「她那麼純潔,我怎麼能傷害她呢?她的男朋友應該是優秀的……」文青水想:「就和唐兒做個普通朋友吧。」唐兒仍然穿了碎花的衣裙。她的短發微微卷起來,像一朵一朵飄揚的小浪花。

文青水愣愣地望著唐兒。他的臉上突然升起了火燒一樣的紅,「唐兒。」他喊了一句,一種自卑的心理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唐兒的臉上掛著一絲淺淺的笑容,但那笑容裏分明隱藏了一種淡淡的憂傷。

文青水在唐兒的眼裏顯得很消瘦。她把手裏提的水果放在書桌上,然後在文青水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文青水的目光追隨著唐兒一舉一動,心裏空空的,但好像又有一只沉沉的水桶在心裏七上八下。他們沒有說話,唐兒取出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挑選了一個最大最紅的蘋果,開始削起來。「你怎麼會來?」文青水有些傻傻地問。

「我怎麼不能來?」唐兒說。她在認真地削蘋果,她削蘋果的手法很巧,紅紅的蘋果皮隨著她手指的輕輕轉動像一條長長的飄帶一點一點地垂下來。

他們說了一句話後都不知該說什麼。文青水偷偷地盯著唐兒,唐兒很專注,她在認真削蘋果。文青水突然感到很緊張,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的。

「我——」他剛想說什麼,一只削好的蘋果已經遞了過來。文青水看著那枚多肉的蘋果,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種真正的饑餓感,他接過水果,大口大口地吃起來。蘋果很脆,咬上去多汁而香甜,文青水吃得很快樂,這時候唐兒又取了一枚蘋果削起來。

屋裏很靜,只有文青水咬蘋果的聲音脆脆地響。

文青水一邊吃蘋果一邊偷偷地看著唐兒,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張豐滿而美麗的臉被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映得聖潔而明媚。他心裏生出一絲感動,他想如果能永遠這樣該多好。他想唐兒削的蘋果真好吃。他想唐兒無論削多少蘋果他都能吃下去。

但是文青水開始吃第二枚蘋果的時候唐兒並沒有繼續削下去的意思。她開始用小刀修指甲,她的手指像蔥一樣白嫩,她的指甲上沒有蔻丹,但仍然美麗而整齊。文青水一邊吃蘋果一邊看著唐兒修指甲,他覺得這麼漂亮的指甲根本就用不著修了,但是唐兒仍然在修,而且修得很精致。然後唐兒站起來:「你好好休息吧,我得走了。」她的口氣幽幽的,像有什麼心事。

文青水正在吃蘋果,他吃得很香。聽見唐兒的說話聲,吃蘋果的嘴便停止了動作。

城市假期 Amo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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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兒向門邊走去。文青水看著她美麗的背影,心裏一陣酸楚。「唐兒——」文青水有些不甘地叫了一聲。唐兒正准備拉開門走出去,聽見文青水的喊聲整個身體突然抽搐了一下,她站住了,但沒有說話。

文青水喊住她之後又不知說什麼,後來終於憋了一句:「你慢走……對不起。」這句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文青水想唐兒肯定聽懂了,他前半句是指謝謝你今天來看我,後半句則是對那天打架後所說出的那句愛語表示歉意。唐兒背對著文青水,她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拉開門,她風一樣地沖了出去。「我該怎麼辦?」唐兒跑出去的時候想。

我正好端著一缽雞湯去送給文青水,我就看見唐兒飛快地從文青水房間裏跑出來,一臉都是淚水。「又怎麼了?」我問唐兒,她不說話,飛也似地消逝在走廊盡頭。

「雞湯,趁熱喝。」我推開文青水的房門把湯放在床邊對他說。

「謝謝,西鴻,」他說。我注意到他的臉上有點點淚水。

「謝個屁,咱哥們誰跟誰,」我說:「唐兒是怎麼回事?」

文青水不說話,只是無力地搖了搖頭。

「你是個傻冒,」我氣壞了。因為上午的時候,我叫上林川曾經怒氣沖天地去找過唐兒,之所以要罵文青水是我猜肯定是由於他不會說話而氣跑了唐兒。

「你是不是在賭氣?」我當時還認為文青水是因為前天晚上唐兒哭著跑的事在生氣,我用一口老氣橫秋的話語說:「女孩子害羞,你當著這麼多人嚷,她不跑才怪哩……」

文青水搖搖頭,歎了口氣,「西鴻,我知道你對我好,但這種事你不懂,」他說:「只能怪我,我哪兒配……」我不想聽他說這些。我簡直要被他氣死了。

美麗的唐兒流著淚在陽光下的校園掩面飛跑。她的短發輕輕揚起來,像一根根斷了的吉它弦。跑回寢室,她重重地倒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著頭大聲哭起來。同寢室裏有一個正在埋頭寫畢業論文的眼鏡女孩,見狀嚇了一跳,慌忙丟下筆跑過來,「怎麼,唐兒,出什麼事了嗎?」她問。唐兒不理她,只是拼命地哭,使勁地在心裏叫媽媽。窗台上,一窗的野花開得繽紛而燦爛。外面的陽光有些炫目地刺眼,但是有風,在輕輕地吹。窗台上便有許多快要枯萎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進來。落花點點像唐兒的眼淚,又像她碎了一地的心事。

上午的時候唐兒正呆在寢室裏寫論文,但怎麼也寫不下去,自從前天晚上文青水說出那三個字以後,她心裏就亂糟糟的。盡管她自從和文青水認識以來,就知道這一天終將會來,雖然它來得的確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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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的論文實在是繼續不下去的時候,程西鴻和林川的聲音就在女生樓下響起。「唐兒——」他們大聲叫。事實上唐兒在下樓之前已經猜到他們為什麼來找自己。「唐姐唐姐,」程西鴻的嘴很甜,「麻煩你去看看文青水吧,」他說:「那天晚上你跑……你走了之後,文青水在醫院裏哭得快閉氣了。醫生說他不能太激動。」其實文青水在醫院裏一滴淚也沒掉,只是整個人完全像個啞巴,傻傻地不說話。而且他受的只是比較嚴重的皮外傷,醫生也沒說什麼不能太激動。程西鴻這話全是假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但唐兒卻嚇了一跳,心裏慌慌的,只是在想:「這都是我的錯這都是我的錯……」

「他現在怎麼樣了?」唐兒急切地問。「現在沒什麼,再將息兩三天就會好了。」程西鴻故意一臉沉重地說,「你還是去看看他吧,你們是同學,有共同語言,他現在需要安慰。」

唐兒松了一口氣,臉上出現躊躇的模樣。程西鴻看到唐兒臉色的轉變,心裏後悔自己把病情給說輕了。「媽的,該說他快病危了。」程西鴻想。

這時一旁的林川忍不住了:「唐兒,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青水為什麼被打成這樣還不全因為你。」他嚷起來:「就算你不喜歡他,但作為同學你去看一下他又怎麼了,他難道還咬你兩口不成?」林川一副氣壞了的模樣大聲地說。唐兒不說話,眼裏有了幾粒亮亮的星星。

程西鴻對林川做了個眼色,林川又嚷起來:「那天要不是我們去得快,恐怕……」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又開始罵文青水:「青水也不是個東西,一個女人有什麼了不起……」「林川,吃飽了撐著腰了,胡說什麼,有神經病嗎?」程西鴻裝出一臉生氣地吼林川。

這時候唐兒轉身就往女生樓跑。程西鴻低聲笑著說:「行了,我打賭唐兒今天肯定要去看文青水。」林川快樂地打了一下他的頭:「你小子,一個字:奸。」然後他們快樂地笑起來。唐兒回到女生樓的時候心情鬱鬱的。她很清楚究竟誰最關心文青水,她也很清楚自己這兩天為什麼亂糟糟的,論文半個字也挖不出來。現在,她蒙著頭大聲地哭,聲音裏充滿了脆弱和無助。她的淚光裏交叉著兩個男人的身影。一個是文青水,一個是一張快四十歲的面孔。「今天還得去鋼廠,他的生日。」唐兒流著淚委屈地叫:「媽媽,媽媽,你要我怎麼辦啊……。」當唐兒趕到文青水寢室看見文青水的那一刹那,唐兒的心像白玻璃掉在地上一樣地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她從文青水躲在鏡片後的眼睛裏讀出了一種傷害,她知道這種傷害會有多麼地深,它完全可以瓦解一個人最堅強的意志,她也知道這種傷害是自己帶給文青水的,「他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唐兒瘋狂地想。但是面對文青水那張消瘦而憂鬱的面孔,她什麼也不能說,她唯一的做法就是趕快從文青水那兒逃掉。唐兒哭了很久,她的聲音始終沒有停下來。寢室裏飄滿了枯萎的花瓣,戴眼鏡的女孩傻傻地看著唐兒,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皮珊在走進教室的時候,還有十分鐘這節課就要結束了。向天講課的特點是:流暢、新鮮,永遠富有吸引力。這一節又是向天的英語詩歌課。偌大的教室早就坐滿了人。有時候向天的課還會常常出現學生提前占位置的情況。皮珊從後門偷偷溜進來的時候,除了向天,班裏的同學誰也沒發現,他們聽得太專注了。

昨天黃昏皮珊從一個同學手中借到一本瓊瑤的愛情小說《海鷗飛處》,誰知一不留神就看了個通宵,早晨六點多鐘才昏昏睡去,夢裏模模糊糊地出現一些向天和自己的美好場面……,將近中午才從好夢中醒過來。她知道今天上午最後一節是誰的課,所以從床上爬起來就飛也似往這兒跑。「我真的喜歡上他了?」皮珊有些憂鬱地想。

她在往教室跑的時候眼前許多次地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