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她說給王瑤聽。王瑤就罵她太軟弱,不爭氣。王瑤說:要是她以後嫁的男人敢這樣對待她,她一天也不願意再和他過。就算拼個魚死網破,也不委屈自己。聽王瑤那樣說,她只能保持沉默。
她和她的情況不一樣。
於是,束縛下的林青青的生活圈子,越來越小,也越來越窄。自從結了婚以後,她自己都能感覺到,她的性格有了很大的變化。原來她是一個活潑的,喜歡笑的,性格開朗,又喜歡接觸社會的人。現在她則幾乎是要自閉了。她的活動空間被大大的縮小了。他限制她。而她則必須服從他的限制。一不服從,則要遭到辱罵。這樣的生活,的確是太壓抑了,讓人要窒息。仿佛是猛然間,她認識了趙英傑,讓她心裏活動開來。她像是一個盲人,突然看到了光明。或者說是多日的陰沉,烏雲散盡,現出了陽光和藍天。他的目光,照亮了她的內心。
在他的面前,林青青感到自己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她願意為他敞開自己的內心。當然,她也願意敞開身體。他是一個與她平時所認識、接觸到的,完全不一樣的人。他是一個藝術家。她崇拜他,也羨慕他,更多的是喜歡他。她愛他,完全是一個女人愛男人的那種愛。她是全身心的投入。有了他,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婚姻生活也不再那樣苦澀了。
她為他著迷。
有了這樣的戀情,林青青覺得,她原來苦澀的婚姻也就不那麼苦了。她喜歡趙英傑,覺得他才是一個真正成熟的、有修養的男人。他是細致的、體貼的。甚至,就連在床上,他也是認真的。他穩重而含蓄。而且,還有些羞澀。他不是那種很放得開的男人。這就是他和別的社會上那種男人的區別。那些男人一個個都表現得急不可耐,也俗不可耐,對金錢、權力和**,都表現得非常**。而像趙英傑這樣的男人,則讓她感覺可信、可靠,真實可親,有依賴感,沒有危險,足夠安全。
他讓她放心。
林青青對趙英傑沒有更多的要求,只要他能悄悄地和她好,就已經足夠了。她不奢望別的。至於好到什麼時候,或者說,最後會是什麼結果,她不知道。她也不去想。有一點她是清楚的,那就是他們倆感情越來越好,越來越融洽。雖然他們往來並不頻繁。他們都在保持著克制。他們不定期的幽會,有時是在賓館開房,有時卻只是在一個不起眼的路邊小咖啡館坐一會。大多是工作之餘,匆匆地。他們很少在外面過夜。為了能在一起,他們總是要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挺難的。偶爾晚上在一起,她也不過夜,總是做完了以後回家。再晚也得趕回去。當然有些遺憾,但能這樣,他們也很滿足。溫馨而甜蜜。都有家庭,不方便。
他們都知道,只有克制,才會安全。
就這樣,他們在家庭裏,各自擔當著各自的角色。在單位裏,也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看上去,他們和過去完全一樣,沒有任何異常。對於他們的戀情,外面的人是毫不覺察。只有他們自己心裏是清楚的。
他們各自把對方,深藏在心裏。
如果不是後來發生了那件意外,事情又會以怎樣的方式發展呢?毫無疑問,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情人是只有現在時的。
沒有人可以預言情人會以怎樣的結果結束。
大概只有時間能知道。
但時間是不會說話的。
在這個秋天裏,他們幽會的次數明顯在增加。
鴻運集團和歌舞劇院簽署了聯辦協議,成了轟動本市乃至全省文藝屆的一大新聞。
根據協議,鴻運集團每年向歌舞劇院提供六十萬資金。而歌舞劇院呢?用周局長的話說,則是「努力出精品,出人才」,「為廣大人民群眾提供更多的精神食糧」,「滿足廣大群眾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為實現文化大市,做出自己的貢獻」。
而這些,對一個企業來說,算得上什麼回報?說穿了,對企業來說,什麼「滿足……」什麼「實現……」,什麼「貢獻……」,都是空話。他們不要這些,也不在乎這些。而所謂聯辦,誰都很清楚,實際上就是一方向另一方面乞討,一方向另一方施財。真正得到好處的,是歌舞劇院。然而,鴻運集團所以願意做這樣的事,一來是這點錢對他們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麼,二來也是通過這件事,進一步擴大影響力。
簽署協議的儀式搞得非常隆重,是在喜來登國際大酒店。市裏的很多領導都出席了,老喬高興極了,忙前忙後地張羅。領導們重視文藝事業,但他們卻不能大包大攬,完全解決文藝團體的財政問題,現在有人肯出錢,他們自然要出場,以示重視。而領導一來,媒體的人自然也要來。我們的媒體很大一部分就是為領導服務的。媒體跟著領導走。因為媒體的領導也是領導,但他這個領導卻受那個領導的領導。於是,為了這個活動,電視台、報社、電台,大大小小的來了有十幾家。不消說,當晚的電視,以及第二天各大報紙上,都會登出「企業和藝術院團聯姻」這樣的消息,而且會很醒目。
歌舞劇院去了一大幫演員,為晚會助興。
茅海燕也很高興,這是一個很大的場面,熱鬧啊!這樣的活動,錄像、拍照,將來公司的宣傳畫冊裏都可以用到。茅海燕是個女人,但她也是一個商人,她知道怎樣花錢。
而花這樣的錢,值。
趙英傑也參加了簽字儀式,作為演員代表,合影的時候站在後排。事實上,歌舞劇院去了很多人,但大部分人是不參加簽字儀式的。他們只是晚上才出現,為當天的晚會演節目,助興。茅海燕看到趙英傑,親熱地一笑,握著他的手,說:「大歌唱家,我們又見面了。」趙英傑也熱情地說:「謝謝茅總對我們劇院的支持。」茅海燕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說:「我要聽你的歌。你的歌聲太迷人了。以後你要多唱。」趙英傑客氣地笑笑。他感覺她仿佛比過去瘦了些。新燙了頭發,發型和過去有所改變,看上去很精神。
她是那種渾身像有使不完勁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符合關於女強人定義的基本特質。
趙英傑想起來,他們有很久沒有聯系了。就在那次送花事件後不久,茅海燕又一次約他喝茶。趙英傑推不過,兩人就見了面。在「城市中心花園咖啡館」,一個很浪漫的所在。彼此的心思,都很清楚,只是沒有點破。不,准確地說,是趙英傑知道茅海燕的心思,而茅海燕卻並不清楚趙英傑的心思。但茅海燕從女人的經驗出發,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他應該是會接受的。她自信自己姿色不差,而且,優雅,體面,有身份。許多男人是想她心思的,這其中有她願意的,也有她不願意的。對趙英傑,她要主動。茅海燕旁敲側擊,而趙英傑則是王顧左右而言它。一涉及到個人情感的時候,趙英傑就開始談家庭,談兒子,談妻子。從他的話語裏,茅海燕一點也沒聽出他和他的妻子有什麼問題,甚至,讓她感覺他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愛兒子,愛妻子。
茅海燕心裏的感覺一定不好,趙英傑當時想。
趙英傑感覺他們是不同的兩類人。
自那次以後,茅海燕也就沒有再頻繁地給他發信息了。
她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