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您認識賀蘭靜霆先生嗎?」 「認識,不過不熟。 他是顧問,白天很少來上班。 」 「他通常是什麼時候在博物館?」 「晚上七點之後。 」 「怎麼,你們這裏還有夜班啊?」 「嗯,博物館的很多藏品白天都在展覽,想做研究就只好晚上來咯。 這裏好些研究員都是晚上上班的。 」 「能介紹我和他認識嗎?」 「您是新聞單位的吧?」那人果然敏感。 「C城晚報。 」 「沒戲,他從不接待記者。 」 「馮大哥,你幫幫我,好不好?」皮皮嗲聲了。 這一招她是從衛青檀那裏學來的。 別看衛青檀人高馬大,聲如宏鐘,發起嗲來照樣能膩死人。 那人沉吟片刻,說:「這樣吧,今晚七點半你過來,我告訴你他在哪裏,你自己想辦法認識他吧。 千萬別說是報社的,說了絕對沒戲了。 」 「好的好的!謝謝大哥!」 放下電話,皮皮把上午堆積下來的例行工作趕緊做完,下了班,到樓下便利店買了一箱八寶粥,扛著它氣喘籲籲地坐地鐵、轉公汽、坐輪渡、再轉公汽,來到陶家麟的寢室。 在全體男生愕然的目光中,皮皮像碼頭工人一樣將八寶粥從肩上禦下來,掏出書放到桌上,揮汗四顧,對著微微發窘的家麟燦然一笑: 「家麟,書在這兒,我有事,得馬上走了。 」 「吃了飯再走吧,什麼事那麼急?」 「我有采訪任務。 可能已經晚了,得七點半以前趕到博物館。 」皮皮把這話說得很響亮,故意讓全寢室的男生都聽見。 私下裏,她總覺得像家麟那樣家世好、學業優秀的男生作了她這個走讀大專女生的男朋友,有點虧了。 在外人眼裏,她再怎麼努力也是個T湖大學的,跟C城大學不般配。 豈知宿舍裏的男生根本不在乎這個,大家都在搶著喝八寶粥。 「需要我幫什麼忙嗎?」家麟問,拾起桌上的自行車鑰匙,「我送你去車站。 」 「不用不用,你好好學習,我過幾天再來找你。 」皮皮連連擺手,急匆匆地要走。 家麟還是執意送皮皮上了汽車。 兩人在車站裏等了十分鐘,家麟忽然問:「皮皮,為什麼每次你來,都走得那麼急?」 「呃——」 皮皮啞然了。 這大約是第N次找借口逃離C大了。 總之,每次一到校門口,看見那個球狀的巨型石雕,再看著上面幾個隸書大字:「團結、進取、嚴謹、求實」,森森然就有了恐懼感。 好像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好像這裏不歡迎她。 還有,和家麟熟識的人總是問她是哪個系的,她總得解釋,她不是C大的,是T大的。 然後她就盡量不提T大。 著名的野雞大學嘛,誰提誰恥辱。 皮皮覺得自己比較慘:她畢業於C城一中,排名第一的省重點。 可是她沒什麼可驕傲的,因為成績差。 到了T湖大學,她成績好了,又沒什麼可驕傲的,因為T湖大學太差。 畢業到了人人羨慕的C城晚報,還驕傲不起來,因為她不是記者,只是行政人員。 總之,她到哪裏都沒做過正牌。 正牌是什麼感覺,她一次也沒體會過。 這種怨念家麟是不會理解的。 就像她和家麟的人生,開始都是一樣的,漸漸就千差萬別了。 從幼兒園一直到初中,皮皮家與家麟家同住一個宿舍樓、門對門,住房面積與家庭收入幾乎完全相等。 皮皮爸是優秀工人、先進工作者。 皮皮媽在幼兒園裏當保育員。 家麟爸在是廠裏的技術員,媽媽是出納。 後來,家麟的父母因為都有大學文憑,漸漸升職。 爸爸變成了廠長,媽媽跳槽進了審計局,不幾年功夫,就被提拔成處長。 他們搬到與皮皮家一街之隔的「幹部樓」裏。 住房面積頓時比他們大了四倍。 皮皮家還在用蹲坑和淋浴的時候,家麟的家裏已經開始用抽水馬桶和浴缸了。 皮皮和奶奶同睡一張破舊的棚子床;家麟則有自己專門的房間,睡席夢思,床單被套每周換兩次。 再往後,家麟爸調到工業廳當廳長;皮皮爸卻下了崗,不得不每天四點半鐘起床,扛著一個大包,徒步到兩站路外的一條街上搶位置擺地攤賣雜志和盜版書。 賣的雜志都不敢拿回來給皮皮看。 可是,兩家的交情還是很好。 逢年過節,陶家會打發家麟過來給「關叔叔」拜年、送年貨。 關家也會打發皮皮送一大籃子肉丸子、鹵牛肉和豆瓣醬回去。 家麟的全家都愛吃關奶奶親手做的豆瓣醬,年複一年,樂此不疲。 有一年家麟爸去俄羅斯考察三個月,知道那裏除了魚罐頭和土豆就沒什麼可吃的了,還特地來央求關奶奶做一瓶豆瓣醬帶去。 關奶奶因此便一門心思地想用自己的豆瓣醬為皮皮開路,將她送到家麟家做媳婦。 皮皮高中一畢業,奶奶就成日地在她耳邊嘮叨:「家麟這孩子多好啊。 性情好,又知禮,能善待女孩子。 皮皮呀,你若是做了他的妻子,以後可有享不完福哪!」 皮皮當然喜歡家麟。 十幾年中,她只和家麟伴過幾次嘴,連一場像樣的架都沒吵過。 她們之間沒有起伏、沒有眼淚、沒有分離、沒有守候、沒有癡迷、也沒有激情——一切都是淡淡的。 第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魔幻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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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愛·異客逢歡》
第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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