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全身都是傷,赤著腳,雙腳已經鮮血直流,難以想象他遇到什麼。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卻像個獨擋一面的男子漢,勉強的將我半扶起,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既然沒有死,就要活下去,快逃吧,他們會追來的。」
我用舌頭恬了一下早就褪皮幹裂的,沙啞的說:「我會活下去,只要你再叫我一聲爹。」
說實話,那時候只是靠本能支撐著,根本沒想到真得可以活下去。走了好久好久,終於遇上一隊好心的商隊將我倆送到了隸屬嶺南區域的休寧縣。身無分文又走投無路的我跟豆豆最後昏倒在『後廷歡』門前,被那裏的銀老板給救了,也收留了我們父子。
後廷歡是象姑館,男人出賣色相的地方。銀老板是個非常俊美的美男子,同時也是個精明的商人。他才不是真的好心收留我們,只是看上了我的長相希望我留下來幫他招客人罷了。那家夥甚至常常盯著豆豆一副無限期盼的樣子天天說「豆豆快長大,十二歲就可以接客了」,每聽到這句話我就會對他一頓暴扁!不過我也相信豆豆將來一定英俊非凡,絕不輸我!
但從另一個意義上,我很喜歡銀老板,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時便覺得非常親切,於是我自作主張的喚他為『銀兒』,惱得他面紅耳赤,我卻從不改口,兩年下來,連這裏的小官都開始叫他銀兒了。
銀兒,每每叫到這個名字心裏都暖暖的,直覺的非常喜歡這個名字,好像有種朦朧的熟悉感。
而且銀老板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我來這裏白吃白住了兩年死活不接客,他倒也沒強求……呃,大概是因為豆豆聰穎又漂亮,才六歲便能將後廷歡淩亂的帳目理出頭緒,七歲便能替他算帳,八歲已經完全接手了。而且銀老板常對我說白養我也是為了豆豆將來能帶來的長期利潤著想……
「豆豆絕不是你親生兒子,他太聰明了。」這是銀老板常對我說的一句話。
這句話什麼意思嘛!
為了證明豆豆是我的兒子,我已經計劃好一個令銀老板哭不出來的計劃。因為他說過等豆豆十二歲時便開始接客,所以我早早就打算好在這裏混吃混喝到豆豆十一歲時便立刻開溜!看他還說我這個爹是笨人不!哼!
「王二麻子!」
我一聲大喝!王二麻子嚇得一顫,急忙一臉的討好笑意:「玉官,你也想買畫啊?」
玉官是我到後廷歡後銀老板替我取的名字。因為這裏人的名字不是花啊、草啊就是珠寶什麼的,於是在我連連否定了幾百種花、數千株草後,終於在氣極敗壞的銀老板開始大吼寶石時,我驀然聽到了『玉』字而心中微微悸動。玉,好熟悉的字眼,好像我以前的名字中也有過相同的字。
於是,我便成了後廷歡的玉官。
後廷歡……這個名字太不含涵了,對吧?我苦口婆心的勸了銀老板一天一夜,最後被他惱得關進柴房卻還是沒換,哎!
「少羅嗦!你怎麼可以不問我的意見就把我畫出來呢?!而且還改成女人!怎麼!把我畫成男人就賣不出去了是不是?!」
「那個……這個女子只是有一點點像玉官你而已,並不是你啊……」
「哎呀!你還敢不承認!」我開始捋袖子。
「哎!混口飯吃嘛!你也知道咱們縣上沒什麼美人,除了銀老板以外就屬你了!不畫你畫誰?」
「什麼話!應該是『除了你以外就屬銀老板』!我比他帥!」
「那是!那是!」王二麻子悄聲道:「你的畫真得非常好賺哦!每天都能賣出七、八張呢!我猜這縣裏的男人幾乎每人手上都有你的畫像了呢!怎麼樣,三七分帳,如何?」
「你想得美!」我一聲大喝,然後壓低嗓音:「五五!」
「爹!!」
我嚇得一縮頭,吐吐舌頭,為難的搔搔頭:「那個……王二麻子啊,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豆豆不喜歡,你還是撤了吧。」
王二麻子見利誘無效,索性一叉腰:「我畫的又不是你!這是女人!你是女人嗎?」
「喂!你別翻臉不認人!」別的本事沒有,撒潑吵架我可不輸人!於是我也一叉腰,聲音越喊越高。
周圍已經開始有不少人圍觀,其實縣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王二麻子畫的人是我,但是之前有我畫像的攤子全被我名正言順的將畫沒收,而王二麻子一改成女人,我就不能這麼名正言順了,於是大夥都抱著看好戲、瞎起哄的心態勸起了我,倒令我成了眾矢之的。
一張嘴總吵不過幾十張嘴,我很快便敗下陣來,沮喪的對豆豆說:「豆豆,算了吧。」
「不行啊!爹!」豆豆一臉的害怕焦急:「這裏有這麼多姑姑的畫像,萬一把她的魂招來怎麼辦?咱們在京城的老家呆不下去就是因為她太凶了啊!連請了十五位道長都沒能收了她,最後不得不搬到這麼遠的地方才安生了兩年。可是如果在家中供著死者的畫像,不是很容易把亡魂招來嗎?而且姑姑還是穿著紅衣自盡的耶!」
我無言的看著豆豆,好小子,夠狠!傳聞中穿著紅衣自盡的人往往都會化為厲鬼,非常之凶殘,而且休寧縣有個傳說就是將死人的畫像放在家裏,便能招回那人的魂魄。豆豆喊畫像中的女人為姑姑,可見是一個很像我的女人……縣中人都不笨,稍稍一推理就能得出一個非常絕妙的結論……
我一抬頭,果然,圍觀的人已經跑了個幹幹淨淨,連王二麻子都對著畫像拼命的拜來拜去。
迷信的封閉小縣城,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