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咱們現在上大肚山去看星星。」他主動牽起她的手,加快腳步,往停車場走去。
「大肚山?」她疑惑地追問。
「我今天早上在台中出庭,那裏的天氣很好,現在上山肯定可以看到星星。」
他牽著她的手,在附近超商買丁一些飲料和點心後,開著跑車遠離了台北這座陷在雨水裏、令人惆悵憂鬱的城市。
兩個半小時裏,衛成浚完全展現了奧迪跑車的性能,他們一路殺上大肚山。
黑絲絨般的夜空鑲滿了燦亮的星光,放眼望去即是繁華璀璨的燈海。
微冷的涼風吹動著山坡上的芒草,他們並肩而坐,他主動脫下西裝外套罩在她纖細的肩膀上。
「謝謝。」她拉緊衣襟,鼻腔裏盈滿他淡而好聞的古龍水味道。
「妳有心事?」就著昏暗的夜色,他看著她美麗的側顏,明顯地感受到她的眼神不再冷淡,心裏好像被什麼重物壓住般,沉甸甸的,開朗不起來。
他看到了她纖麗身影後所透露出來的寂寞訊息,一股想疼惜她的欲望油然而生。
街成浚體貼人微的心思,再次觸動了她心裏最軟弱的角落。
「你……你曾經有過那種無能為力的時候嗎?」她問得很保留。
「常常。」他仰頭歎了一口氣。「在大家的面前,我看起來是個意氣風發、威風凜凜的大律師,一副捍衛正義、辯才無礙的樣子,但是到了法庭上,檢察官卻常常刁難你,故意漠視你當事者的權利。要不然就是你在發言,正在討論一個人的生死問題時,法官卻懶懶地打起呵欠……很多時候,我不只無力,還很沮喪。我多想替自己的當事者爭取多一點的權利,但是很多事往往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他低沉的嗓音有一種撫慰的力量,讓她忍不住想靠近。
「有時候,我常在想,人生在世,只求三餐一宿,要那麼多的理想與志氣做什麼?但是要我完全妥協,我又沒有辦法做到……」
「所以呢?」她疑惑地望著他,想知道在這黑白難分、金錢道德淪喪的世界裏,該怎麼取得平衡?
「我只接自己認為該接的案子,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不浮誇地告訴我的當事者有罪能化為無罪,盡量客觀地分析他們現在的處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替他們爭取權利。」他朝她微微笑,眼裏漾著溫暖。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黑白難分,有那麼多灰色地帶呢?」她還是覺得很苦惱,在理想與現實中掙紮。
「妳不覺得這樣才好玩嗎?這個世界上如果只有黑色與白色,豈不單調?有灰色、黃色、紫色、藍色……各種不同的色彩,既明亮又活潑呀!妳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凡事都劃分得那麼清楚呢?」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緩緩說道:「……我父親的志願是當上警政署長,維護社會治安,但是在一場警匪槍戰中,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我想繼承他的理想,我以他為傲……」談到父親歐晉瑞,她的心酸酸的,鼻頭匯聚著酸楚,眼眶裏蘊起了濕意。
「就一個警察而言,他真的很偉大。」原來她這麼拚命地辦案,一心想當警政署長,為的不是自己,而是紀念死去的父親。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孩呢?她傻得令他覺得如果不疼她,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現在我手上有一件案子幾乎已經快破了,但局長卻因為上頭的壓力叫我不要查,一句話就抹消了我的努力與付出,這樣的我,算什麼呢?」她的聲音隱隱藏著怒氣。
「局長是在保護妳,因為很多案子查到最後,得到的不是正義與真相,而是一堆醜陋與危險。」他幽幽地歎口氣。
「我不懂。」
「拿妳父親來說好了,他得到了警隊最高的榮譽,捍衛了一時的正義,但卻永遠在妳的生命裏缺席了,妳覺得這樣的付出值得嗎?幾年過去後,誰還記得那個殉職的警員?誰還記得他的榮耀呢?」
談到歐晉瑞,她的心陷在台北的雨幕裏,眼底濕了一片。
「如果讓妳父親有機會再選擇一次,妳想,他會選擇當一個平凡的父親,永遠陪在妳的身邊,還是當一名偉大的警員,就此在妳的生命裏缺席,留下許多的遺憾?」
衛成浚的話,觸動了她封貯在心裏最深處的秘密,淚水不可遏止地奔流而出。她好想、好想她的父親,好希望他能陪在他們姊弟身邊……
他捧起她淚痕斑駁的小臉,輕柔地用指腹拭著她思煩上的淚水。
「我不是故意要惹妳傷心的……」他的語氣充滿歉意。
該死的,他情願她惡狠狠地凶他、吼他,也不願意看到她的淚水,那會教他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