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趙雲才憶起他將自己推到何種更麻煩的地步,也無心兜著她額前額後的傷口打轉,鐵青俊顏,看著她大刺刺躺在他的床榻上,懶懶伸動不太長的四肢。
他性子雖冷,但從不背信,出口的話如同覆水,絕不反悔。
「好,你可以留在這裏,睡我的床、蓋我的被。」而他准備去找關羽或魏延擠一張床。三天!不過三天罷了,挨一挨不就過了嗎?到時再一把拎她出營,哪邊荒涼就朝哪邊丟!
「你還答應要讓我以手為枕的噢……」
半大不小的音量即時喚住了他走出營帳的腳步,即使趙雲背對人,還是能看出他掄拳握得有多緊,連身上那件單衣也阻擋不了他身上因隱忍怒氣而收緊賁張的肌理線條。
「你要出去散散步也沒關系,早點回來睡噢。」甜膩得好比蜂蜜,最後頭那句還拉得好長好長的尾音,附加一個響亮的「啾」聲——
然後,趙雲做出他生平頭一件窩囊事——
拔腿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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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負責在營裏巡哨的魏延正與一名士兵閑話家常幾句,那士兵似乎正提到家鄉鬧了場饑荒,他又從軍在外,留下老父老母及妻兒,無法就近照顧,說著說著,淚流滿腮,而魏延只能拍拍他的肩,自腰間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銀袋,塞到士兵手裏。
「收下吧,有辦法就寄回去給他們應急,不夠再同我拿,我孤家寡人,用不了這麼多銀兩,給需要的人更好。」
「謝謝魏將軍、謝謝魏將軍!」淌了滿臉的男兒淚更加狼狽,那銀袋沉,而真正更沉的,是魏延給的心意。
「好了,別一個人偷偷在角落掉淚,男子漢大丈夫,教人瞧見了不好。」軍心已經因為長期的對峙而浮動,此時若有人表示懦弱,足以摧毀全營士氣。
「是、是。」立刻聽話地抹幹眼淚。
魏延讓士兵回營帳裏去休息,自己也正打算回營梳洗,並短暫休憩片刻,卻見到不遠處飛奔而來的身影——
「子龍?」魏延眼力不差,在夜裏仍能從體型或是行走姿勢、腳步聲、動作分辨來者身分,可他此時口氣是遲疑的,那是趙雲沒錯,但是趙雲從不曾如此沒命似的奔跑,仿佛他身後正有千軍萬馬逼殺而來。
那是那位長阪坡七進七出,獨對曹軍大兵而面不改色的常山趙子龍嗎?
「文長!」趙雲臉色很難看,除了鐵青之外還有慘白。
「怎麼了?難道是敵軍夜襲營寨?!」魏延渾身豎起戒心,會讓趙雲表現反常,他不做第二件大事想,可是立刻又不解地低喃,「不可能,今夜去夜襲的人是咱們,而且還是你帶兵去的,敵軍被我方大火一燒,能檢回多少條命還不清楚,再如何也無法短短幾刻就整軍反襲——」
「文長,我遇上大麻煩了,你能助我嗎?」趙雲打斷他的話。他從不曾如此失禮,更不曾如此低聲下氣。
「這是什麼混話!雖然我與你未曾結拜,但我可拿大家當親兄弟看待,別說助你,要我拿命出來,我魏文長也不會皺個眉。」
「我今夜可以跟你擠一張床嗎?不,不只今夜,還有明日、後天——」
「子龍,慢、慢,你說的大麻煩就是要到我的營帳和我一塊睡?」若是這麼單純的要求,趙雲犯得著如此神色大變嗎?
「是。」
「……子龍,你是不是有其他難言之隱,希望我聆聽,所以才想與我促膝長談?」魏延猜測道。他一直是蜀軍裏頗受眾士兵喜愛的傾吐對象,一方面因為他口風緊,另一方面則是他會針對每個人不同的困擾提供幫助。
「沒有,只是我的營帳暫時回不去了。」歎氣。
想到床榻上躺著的女人,歎息聲更重了。
「為何?」
「有個女人躺在裏頭,等我回去睡。」耳畔好似還回蕩著皮鞠最後那句酥軟恐怖的回音,心裏打個了寒顫哆嗦。
魏延先是一頭霧水,爾後緩緩消化完趙雲的句子才咧嘴而笑。
「聽起來不錯呀,這等好事可不是人人都遇得上,好幾年前不是聽說桂陽太守趙範要將他寡居的嫂子嫁你,現在又有女人等你回去睡,子龍,豔福不淺呵。」像他就只有遇過清秀小士兵躺在他的床上等著要獻身,被他一把拖到後山某處瀑布去「醍醐灌頂」一番,要他有空就好好沖沖冷水,省得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等等,女人?營寨裏目前唯一只有一個女人,就是昨天讓孟起吐的那顆——」
皮鞠兩個字還沒出口,已經換來趙雲的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