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藏著秘密好些年了,以前在宮裏,無人可訴。凝煙問他:「你一向這麼悶嗎?」好似吝於說話。
他沒搭腔,她卻因為連日尋人,心頭苦悶,便將滿腹心事說與他聽。
「我跟邵賜方打小玩一起,青梅竹馬,長大了,雙雙墮入情網。他父親邵毅是王府負責栽花的花師。」凝煙回憶著,望向屋牆火堆,一臉作夢神情。「我與邵郎有盟誓,約好將來共結連理。父王要是不肯,就一起私奔。」
雷魈聽了心底詫異,怎麼邵賜方娶了別人,她不知道‧
她又說:「約莫一年多前,他到中原覓牡丹花種,這一去,再無消息。正好聖主邀我們來作客,我便自願來了。來這就沒打算回去,定要找到他,我好想他……」說著,流下淚來,也不怕給人看見,說哭就哭。她望住雷魈,淚眼迷蒙,低聲問他:「你懂嗎 ‧愛一個人的滋味……」
看她流淚,雷魑心想——要是知道邵賜方娶了別人,不知她會如何‧
雷魈心尖泛酸,怎麼竟替她惋惜了‧
望著這淚人兒,他五髒六腑竟升起溫柔的情感。他思索著要告訴她事實嗎‧要帶她去見邵賜方嗎‧要眼睜睜看她心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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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煙一路跟雷魈往南走,途中買了尋常女子的衣裳換了穿上。有他相伴,比一個人瞎闖好,不過對雷魈還是有些戒心,不時提防著他。
十日過去,他們夜臥對山月,曉行披水煙。齊走過山川美景,相處的時候多了,凝煙心防漸撤,發現雷魈除了長相凶悍,話少了點,其實,是個不錯的朋友。
他總是靜靜聽她說話,一路上,就他倆跟一頭豹,不知不覺,凝煙對他說的話越來越多,常常是她說,他聽。她挑選寄宿的客棧,他決定行走的方向。到後來,凝煙甚至把雷魈當好友,一個沉默寡言的朋友。
驕陽豔豔,他們路經市集,補充幹糧。
「買一點茶葉吧?」凝煙望著茶販前一簍簍生茶葉。「好久沒喝茶了。」
雷魈買了一斤,拋給凝煙,自己去打了幾斤酒。他們又陸續買了幹糧,凝煙看雷魈采買兩大袋幹糧,不禁愁歎。
「還很遠啊?」
這一句,教雷魈的心直往下落。她急著想見邵賜方啊,是啊,她滿腦想著跟心上人重逢,他卻只想留住她。
雷魈低頭,默默將幹糧袋口纏緊,甩上肩膀。
凝煙望著他,問:「我們走了這麼多天了,還要多久?」
雷魈看她一眼,敷衍道:「再一個月。」或者再一年‧三年‧永遠‧永遠留在身邊……雷魈為這念頭心驚。
伊人柔媚,他妄想著長留身旁,朝夕相對,只是看著她都開心。他心驚,他黯然。唉,沒去想最後怎麼圓謊‧心中沒譜,只想能拖多久就多久。要是孫無極在就好了,他定有法子,能給個好主意。不過前提是,他得先忍耐著被孫無極狠狠嘲笑。
凝煙走向果子攤前,對雷魑道:「我想買些鹽梅。」
雷魈點頭將錢袋拋給她,她倒出碎銀付帳。凝煙大方地花他的銀子,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哎,這還魂丹是無價寶呢!合該花他的吃他的。她又買了五個陶罐,還有調味粉帶走。
雷魈心底奇怪著她買陶罐幹麼,但沒問。
晚上,在湖畔紮營,此時夜涼風靜,月色如銀,水影山光,湖水氳著霧氣,飛螢點點,在草叢裏嬉戲。
柴堆燒著,他們盤坐柴火兩端。遠處,黑豹伏在湖畔低頭飲水。
凝煙從包袱拿出陶罐,一個裝了水放火上煮,一個擺火邊。
「做啥?」雷魈問了。
凝煙瞅著他笑。「等會兒就知道了。」她過去蹲在火旁,雙手托腮,看火焰打著陶罐。
同時,黑豹也在湖畔蹲下,欣賞自己倒影,瞧得如癡如醉。
夜蟲唧唧,林裏夜梟嘀咕,雷魎看著凝煙,覺得胸口暖著、滿著,那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半晌後,凝煙抓了枯枝,將烤燙的陶罐撥開,又打開包袱,拎出用粗紙包裹的茶葉,將茶葉傾入陶罐,撚著衣袖去掩住罐口,隔著袖,捧罐用力搖幾下,霎時茶香四溢,聞了通體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