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霧沁入窗口,飯堂人客稀少。
同昨夜一樣,滿桌子菜,他還是低頭,默默扒飯。她呢‧她怔在桌前,看各式菜肴,全是大理菜啊,香噴噴熱呼呼,是故鄉的味道。
凝煙怔住。怎麼一覺醒來,睡前奢望的,就出現眼前。怎麼回事‧尋常客棧不可能有這些菜,一早下來,也沒見雷魈跟夥計點菜,滿桌菜像早安排好的。
昨晚,發生什麼事‧
凝煙覷他,問:「去哪弄來的?」
雷魈只一句。「快吃。」
凝煙拿箸,添了一碗白粥,饑腸轆轆,顧不得形象,吃得嘖嘖有聲。雷魈不時拿眼角覷她,看她吃一碗又一碗,他面無表情,可心裏滿溢溫暖,覺得滿心歡喜。
看心愛的女人吃他准備的飯菜,吃得津津有味。原來,那滿足比拿刀搠幾百人還爽。
他武功強,沒用,也許永遠贏不到她心,可是,雷魈想,至少他能做些事討她歡喜。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盼她高興,怕她傷心。討好她的同時,好象也討好了自己。她的喜怒哀樂,他太關心後,漸漸地也變成自己的喜怒哀樂。這份感動,這些領悟,點點滴滴,都是遇見凝煙這女人後開始的。
凝煙連吃三碗,撐得太飽動不了,像只懶貓,癱椅子上,懶洋洋笑著,幸福得眯起眼睛。
「太好吃了。」好懷念的菜色啊,好愉快。吃得舒服滿足,鬱結多日的身心就舒暢了。雷魈飲湯,從懷裏掏出顆鹽梅放至她面前。
「給我的?」凝煙瞅著鹽梅。雷魈點頭,她撚梅端詳。晨光中,纖白指間,鹽梅潤著。有一株花,栩栩如生地攀住梅身。
她眼中閃過一抹詫異。「用什麼雕的?」
雷魎拍拍桌面歃刀。好幾夜,黑豹陪他不睡。每到一處客棧,他就在人家的床板,窗板,桌面,椅凳上頭,用歃刀雕花。他總會學成的,雖然一向只懂蠻力,可現在,他還懂得綿力。唯有綿力,才能在不破壞梅身的情況下,雕好花卉。
凝煙收緊手掌,梅在掌心發熱。她想了想,神情黯然。「你雕得很美,比我的還美……」他是練習過的。「拿去。」凝煙還他。
雷魈抬頭,低道:「送你的。」
凝煙打量他。「雷魈……在我們大理,處處遍植茶花,每到花季,城邑便陷落在花海間……」
雷魈低頭聽著,把盞飲酒,聽她又說——
「有首詞你聽過沒?」凝煙語氣惆悵。「大理人,每每花間飲酒,老愛吟那闋詞,道是:酒罷問君三語,為誰開,茶花滿路?」凝煙注視雷魈,柔柔地說。「為誰開‧茶花滿路……這詞很美吧‧假使花有情,暖風裏千嬌百媚,是等誰青睞‧雷魈,我千裏迢迢又為誰,你懂吧?」鹽梅擱回他身前桌面。
她不收。她瞧出來了,這不僅是一顆鹽梅,而是他的心意。她不要他對她抱不實際的妄想,她不想欠下情債,她愛的始終只有邵賜方,既然如此,又何必招惹他‧她婉拒他的心意,暗示他別錯放感情,一點餘地也不留。
好一陣沉默。凝煙若無其事地啜酒,雷魈心像被尖刀刺一下,又像被誰扳碎。
他連幹三碗酒,終於忍不住道:「如果他變心了?」
「不可能。」
「如何這麼篤定?」
「他承諾過。」
「以前江湖結怨,也有人承諾我,只要饒他不死,假以時日,定湧泉相報——」
「後來?」她問。
「後來,那小子苦練幾年功夫。他的湧泉相報,就是送我一道疤。」雷魈口氣漫不在乎,指指臉上刀痕。「他帶一大群人暗算我,不自量力。」那回殺戮,他重傷,九死一生。
「那是你誤縱小人。」
「那你呢?」雷魈不平,看她對個負心漢念念不忘,替她不值。「承諾算什麼‧你糊塗,一句誓言就闖江湖,他要在乎,為何一年多來年音訊全無‧可見心中沒有你——」話未說完,三片花瓣掠過雷魈臉龐,留下三道血痕。
「再胡說就殺你!」她瞠目怒叱。
聞到血味,黑豹吼一聲,撲上來,張牙、攻擊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