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微小到幾乎認不得,卻還是顆粗繭。
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手上會長出繭來嗎?
她不相信。可他們卻說這不奇怪,雲霓從小修習劍術,又愛跟著男孩們騎馬射箭,雙手自然不像一般貴族千金那般嬌嫩。
好吧,也許公主因為好玩,雙手確實粗了些,但她背上那顏色淺淡的痕跡呢?紫姑娘替她看過後,說那應該是多年以前留下來的鞭痕──高高在上的公主,會遭受這樣的毒打嗎?
她問花信,那個飽讀詩書的翩翩公子支吾其詞;問火影,那個劍術高明的第一武士裝聾作啞。
這兩人,一文一武,從小陪著雲霓長大,自稱是公主最好的朋友,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她想,或許她並不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公主。
可他們卻堅持她是。他們說,她擁有和公主一模一樣的容貌,穿著打扮也和公主失蹤前一般,她只是因為在躲避刺客追殺時,不慎跌落了溪澗,撞傷了後腦,所以才會一時失去了記憶。
是的,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昏迷醒來後,她的記憶成了一張白紙,她不記得自己是個公主,不記得自己跟著文武兩騎士偷溜出王城,不記得自己在羽竹國邊境遭遇刺客,更不記得自己為何會跌落山澗。
她不記得自己是個公主,或者該說,她不認為自己是個公主,她覺得自己是另一個人──海珊瑚。
不知為何,一片空白的記憶裏朦朦朧朧晃動著個人影,這人影慢慢俯近她耳畔,詭異地低語──
「海珊瑚,妳是珊瑚,海珊瑚。」彷佛催眠似的,一遍又一遍喚著她。
她是海珊瑚!他們都弄錯了,她應該是海珊瑚!
少女心神一震,忽地從浴桶裏站起身,姣好的胴體在水氣氤氳中更顯柔媚窈窕,怕是哪個男人看了,都禁不住心旌動搖吧。
「洗好了嗎?」屏風外,揚起一道溫婉聲嗓。
少女沒回答,意識還處於幽幽渺渺的迷霧中。
「公主?」那聲音再度揚起。
「公主?」少女怔怔咀嚼這稱謂,「不,我不是公主,我是……海珊瑚,海珊瑚!」她忽然驚喊。
這聲驚喊,似乎駭著了屏風外的女子,沉默半晌才啟唇,「妳沒事吧?公主。」
「別叫我公主。」她要求,「叫我海珊瑚。」
「可是──」
「求求妳,紫姑娘!」她急促地說。
不知怎地,她有股迫切的渴望,希冀能有個人喊她這個名字,雖然她其實並不確定這究竟是否為自己的真名,但她不想成為另一個人,她不想成為替代品!
「求求妳,紫姑娘,我求妳!我真的不是……我不是什麼公主,我只是個──」她啞然住口。她是誰?她根本不知曉啊!
「好吧,我答應妳,不過只限於我們私下相處時。」紫姑娘附加但書。
「嗯,謝謝妳。」這樣就夠了。只要有個人願意喚她的名,她便不怕永遠找不回自己。
「這是花信特地為妳買來的新衣裳。」紫姑娘溫聲道,跟著,一襲粉色衣袍掛上屏風。「妳穿上吧。」
「花信買的?」她愣然,踏出浴桶,拿起掛在屏風上的布巾,先拭幹了身上的水漬,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新買的衣衫,慎重地穿上。
這衣衫,質料柔軟,貼附在肌膚上的觸感,舒服得教她忍不住輕聲歎息。
她以前真穿過質料如此上乘的衣衫嗎?
瞧這飄逸的衣袖,手一抬,便翩然旋舞,恍如蝴蝶展翅。好美啊!海珊瑚旋轉一圈,欣賞自己蝶袖翩翩的姿態,櫻粉的唇畔淺淺漾開笑痕。
她正微笑的時候,房門傳來幾聲輕叩,紫姑娘前去應門。
「雲霓在嗎?」是花信溫文的聲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