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霖起身,開始在寬敞的客廳裏繞圈圈。
據他所知,蘇倚月今年剛滿十九,連她人生中的四分之一都尚未走完,然而她的父母、親人、朋友卻大部分消失於她的生命中。
來視察空地之前,他原以為自己今天會看見一個淚漣漣的落難千金,哭倒在地上懇求他網開一面,施舍她一點生存的空間。畢竟在她的十多年生命中,早已過慣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女生活,而近來一連串的打擊對她而言,實在超越了所能負荷的程序。
但令他訝異的,站在眼前的「柔弱小女生」竟然穿戴了刺蝟般的全副武裝,隨時等著攻擊對她存有惡意的敵人。從她外放的強悍氣質來研判,這種自我保衛的能力絕非短期之內培養出來的,而是經過長期的磨練。
形諸於外的凶悍氣質,與她的外表形成突兀的對比。素色上衣和牛仔褲裝扮,使她看起來就像平凡的年輕少女,既不比其他女孩嬌貴,也不比她們落魄。清秀的五官稍微有別於同儕的尋凡長相,然而若要誇她「美貌得足以擔任模特兒」,又顯得太過盛譽了。除去她細膩的磁白色肌膚,和清湯掛面的黑緞色青絲,嚴格說來蘇倚月只是一個比平常人亮眼幾分的女學生。
他不了解為何一個生活優渥、無憂無慮的嬌嬌女,會長出一身銳利的芒刺?
本來他對蘇家後人還有其他的打算,但是,目前蘇家只剩手無縛雞之力的蘇倚月,而為難一個年輕小女生實在與他的做人原則不符……
踱步半晌,他的腳丫子驀地站定。
「算了,你先回去吧!」他擺擺手。
「什麼?」倚月沒料到敵人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她,著實吃了一驚。
「我必須再好好考慮一下。」他向來把公私劃分得一清二楚。
真正虧欠齊家的人是蘇為仁蘇倚月是因為運氣欠佳,才出生為他的女兒,如果把舊帳清算到她頭上,未免顯得他缺了幾分度量。
而且冤有頭債有主,由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丫頭來承擔蘇為仁的惡行實在有失公平。即使他真的要對付她,好歹也得等到五年、十年之後,等她長成獨立自主的大女人再說。
「房子呢?」她非常得寸進尺。
「拆都拆了,難道還要我替你重新蓋好?」齊霖瞟她一記白眼。「你吃完就走,五年後你再回來。」她的俏臉蛋皺了起來。開玩笑!她沒工作、沒考上大學,連棲身的地方都被他摧毀了,而齊霖仁兄卻隨口撂下一個「走」字,他想叫她走到哪裏去?憑她此刻的窘困,五年後類人猿只找得到她的墓碑。
「瞧你目前的狀況,似乎混得還算不錯。」她忽然調查起他的身家背景。
「還算可以。」齊霖懷疑她提出這個問題的目的何在?
他決定持保守的態度,暫時觀望。
「請問你府上從事何種行業?」她的笑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只能歸諸於諂媚。
「制茶業。」答案從四個字縮簡為三字真言。
她領悟到,要想逼這男人多說一個字,似乎比鑽天入地更困難。
「通常制茶業者都會擁有連鎖機構,從茶園到工廠到行銷網路一手包辦,對吧?」希望的火花漸漸在倚月眼中焚燒起來。
由齊霖目前的架式來看,他的連鎖事業顯然頗具規模。
「沒錯。」現在只剩兩個字。
若真如此,她可碰見「貴人」了!雖然她的貴配合意思非常低落,而且絕不是出於自願的,但,那又如何?
倚月第一千百次提醒自己,她是個「機會主義者」,而眼前正好有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不容她錯過。誰教類人猿偏要選在她最無助的時刻出現,如今被她利用算他活該。
「我真替你感到羞愧。」她忽然迸出正義之鳴。
「什麼?」他愣了一下。自己好心放她一馬,孰料竟然落得一個「羞愧」的臭名?
「好歹蘇家和你也算有敗家奪寶之恨,你居然完全不思複仇,當心你的行為引起人神共憤、天所不容。」
「是嗎?」齊霖挑高一邊眉毛,不痛不癢的反問。
他還沒弄清楚這女孩的葫蘆裏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狗皮膏藥。在情況尚未明朗之前,他習慣把持少開口多聽話的原則。
「老頭子雖然嗝屁了,好歹他女兒我還活著呀!」她熱心踴躍地向他自我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