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七歲少女。那一臉的安適恬然,視滿地瘡痍於不見的冷靜功夫,教全會議室的「老人」們自歎弗如之餘,更是豎起大拇指稱贊。
「好了,好了!大家休會五分鐘,快出來吧。」躲在少女身後那名五十來歲、八十餘公斤的阿婆兼 書很好心地將可憐人們召了出來。有護身符在,她天塌下來也不怕,救人要緊。
百來人爭先恐後地湧出大門,人人在經過少女身邊時紛紛投以感激的眼光,腳下像穿了輪鞋似的,溜得非常神速。
「校長,你們母女倆好好聊一聊,要開會時打電話通知一聲,我們會往樓下的教學中心吃早點。」最後離去的王阿婆 書在關上門前,很盡 書職責地提醒著,並且惹來一記白眼。
母女?沒錯,她們是母女,而且全天下唯一能克得住羅澄昀這枝特級辣椒的人就是她那寶貝女兒。
說起來羅澄昀也亂慚愧一把的。自小到大都是傲視方圓五百裏的大美人的她,至今當上校長也榮登「最美麗女校長」的寶座,以此類推,叁十年後她依然可以獲得「最美麗歐巴桑」的後冠;不是她自負,實在是天生麗質難挑剔,回眸一笑百花慚!這麽美麗的女人,怎麽可以生出平凡的女兒?
對!相貌平凡的女兒!這就是羅澄昀愧對女兒的地方。每每看到容貌與自己相似,姿色卻差了十萬八千裏的女兒。她都想感歎造化弄人;如果女兒一點也不像自己,她還可以告醫院給他抱錯了女兒,但老天連這一點希望也不給她。唉!唉!唉!
一定是因為愧疚沒有把女兒生得漂漂亮亮,才會讓女兒制得她死死的,對!一定是!所以女兒管得住她,並不是什麽羞於見人的事!
羅蝶起拾起地上的幾份會議文件,瞄了神遊傻笑中的母親,暫時不予以理會。走到會議桌旁,因為看不到完好的椅子,索性靠坐在桌沿,仔細推敲是哪一條討論事項讓母親發火。
九月了,夏天的時日步入苟延殘喘期,沒有理由母親的火氣還那麽旺;秋天快來了,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她得提醒母親克制一點,為台灣所剩無幾的森林留一條生路,別動不動就噴火。
哦,有了。想必是這一項。
羅蝶起笑道:
「媽。「他」要來我們這兒教書?外公好神通廣大.居然找得到他,連濯宇也一同由K中轉來咱們學校。那麽明年的升學率就會是利多長紅的消息;這值得你用發火的方式以茲慶祝嗎?」
羅澄均瞪大一雙明媚杏眼:
「升學率好不好是我的問題,上學期我已重金禮聘幾位名師加入陣容。為什麽你外公硬要挖他來?他打的什麽鬼主意?蝶起,如果你手中有他的電話,請告訴他,聰明的話就別踏進我的校園大門一步,不然我炸彈伺候他!」呼!浪費了好多口水。她連忙找水,卻發現觸目可及的地方早已無一幸免地成了災難現場。哪來的水?
「喏。」不愧是校長生養了十七年的女兒。羅蝶起從口袋中掏出一小瓶牛奶給她:「從早餐盒中帶出來的。」
「謝謝。」她一口仰盡。
「真的不讓「他」來任教?」
「門兒都沒有。」回應則是斬釘截鐵。
羅蝶起直起身子來回走著。
「先撇下私人恩怨。要不要聽一聽我的分析?」
「不聽!因為你的「分析」最後都會說服我。讓我被你牽著鼻子走。」好丟臉的行為,捂著耳朵粉飾太平。
「那麽,我寫成一份萬言報告讓你過目好了,以班聯會的名義,咱們周會報時見,女兒我去找各班班代聯署了。」她俐落轉身,一點也不遲疑地走向大門棗
「回來。」很有威嚴的吼聲。
「媽?」她側身揚眉。
凶巴巴的羅校長很乞憐地問:
「你希望他來任教嗎?可不可以不要?」
羅蝶起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踱向母親,透過死板的黑框眼鏡,她一雙精銳如鷹的眸子正盈滿笑意與算計。用一種氣勢壓人的方式,繞著校長大人走一圈,一邊開口:
「上學期重金聘來的劉榮升只是專任曆史、地理,再有邱訓平、林慶興也不過是英文與國文而已。單以各科目而言,我們老師還不夠多、不夠好嗎?升學率是上升了幾個百分點沒錯,但我們要的不只是這樣。我們是貴族學校,來入學的幾乎全是大富大貴人家子弟。而咱們學校的維持,也是由家長會大方出手而得以優渥運作。創校叁十年來,百分之九十的學生也大多出國讀書,所以我們無須擔心升學問題。在幾年前家長們也不介意;反正他們的子弟不在國內升學。所以我們教學方式著重學生自治、倡行領袖精英的培訓,由生活起居的約束到社團自理,再到企管方面的商業經營講座,莫不是為將來學生們接掌自家事業做一些模擬實習;在去年之前,錄取率百分之二的成績是沒人在意的。那,母親大人,校長大人,告訴我,是誰必須為升學率這種「小事」負責?是誰挑起軒然大波的?」
全天下有比她更沒尊嚴、更加可憐的母親嗎?居然被女兒咄咄逼人的話問得冷汗成河。羅澄昀嘿嘿傻笑,上一回的怒氣早被心虛給通到九天之外了。
「女兒……女兒……那是……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