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是十點鐘到的沈陽,我給阿姨打電話,說你在盛京大劇院呢,我就悄咪咪的來了,我這次回來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除了你不知道我回來,別人都知道。」文秀得意的說:「我請了一個長假,回來最主要的就是想見見你這個大舞蹈家,你現在已經跟以前截然不同了,不愧是舞團的靈魂人物。」
「要是知道你回來,我會去接你的。」陶慧珍漸漸的處理好了情緒,打量著文秀。
「用你接呀?我熟悉的很。」
「你走的時候還是高中畢業生,你知道這幾年國內的變化有多大嗎?沈陽的地鐵都已經開始在建了。」
「是嗎?早知道家裏好,就該留在家裏,我們也不至於好幾年見不到一次。」
「剛才你也在劇場廳?我跳的時候。」
「我在。」文秀回答。剛才陶慧珍在舞台上的激進舞姿,還在她腦海裏回蕩。陶慧珍從初中起就學習古典舞,那時候文秀沒有想象過,陶慧珍站在1800人座位的舞台上跳舞的模樣,不過今天看到陶慧珍在舞台上成為主角,她倒是一點都不驚訝,好像陶慧珍生來就該如此。
「你瘦了這麼多。眼裏還多了一種銀行家才有的氣質。」
陶慧珍看著文秀尖尖的下巴,戲謔的說。
除了身材的消瘦精幹,文秀內在也有了巨大的變化,正如四年間,自己的變化,整個中國的變化一樣,文秀變得更加成熟沉穩了。
文秀身上有一種海歸的氣息,她裹著風衣的樣子,像是還不太適應祖國母親的懷抱。
文秀不好意思的笑道:「你這個大舞蹈家,舞蹈團的靈魂人物,還真會形容呀,你知道我為什麼瘦成這樣嗎?剛到國外我想家呀,吃不慣,睡不著,瘦下來後再也沒長回來了。」
陶慧珍盯著文秀道:「那個,文秀——」
「怎麼了?」
「我是覺得,你可真是我的好閨蜜。大老遠的跑回來看我,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突然回來。」陶慧珍的目光裏,倒影著真摯,拉著文秀的手,又瘦又涼,看著手背,讓她回想起一年前,兩個人通電話時,把文秀的手凍傷。
文秀吃驚的看了一眼陶慧珍:「說什麼呢?都四年沒見了,我也想看看你不是嗎,家鄉我也想一睹風采呀,總是在異國他鄉,一點家的感覺都沒有,這幾年,多虧了你陪我通電話,等以後,我們的電話也要一直保持聯絡。」
在澳洲讀書和工作,這麼多年,始終讓文秀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她遙望著澳洲的海洋線,心裏想到一個詞——遊子。
「那當然了,這次你回來待多久?」陶慧珍問。
「看看吧,一個月,或更久。」
陶慧珍的心裏藏著事,輕輕的點頭,那件事還不知道怎麼跟文秀提,文秀回來見她,本來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她不想掃興,可是又非說不可,她抬起下巴嘴角蠕動。
還不等陶慧珍開口,文秀又挑起話題:「四年多,快五年沒見到你跳舞了。」
陶慧珍咽了一口唾沫,坐在椅子上開始卸妝,她跟著說道:「上一次你見我跳舞,還是我們上高中的時候,在咱們的學校藝術系小劇場裏,記得沒幾個人看,只有你從頭看到尾,還有那時候我在舞蹈室裏練舞,你還在旁邊陪我……大冬天,舞蹈室裏沒有供暖,我跳的滿身是汗,你凍的嘴唇都白了。一直在發抖。」
「慧珍,你的記性真好。」陶慧珍猛然提起,才讓文秀一點點陷入了回憶裏,不然她根本無從想起,那時候的沈陽,冬天遠比現在還冷,晚上,外面的空氣裏達到零下三十度也不少見,舞蹈室沒有暖氣,就算是教室裏,也不如現在的學校教室,供暖加上空調,學生待在暖融融的地方。
文秀最怕冷了,她戴著針織帽和針織手悶子,那是她媽媽給她織的。一直在舞蹈室等陶慧珍練習夠了,兩個人才鎖上門離開。在學校的宿舍樓門口,陶慧珍用熱氣騰騰的手,抱住文秀蒼白的臉,冰涼的觸感傳遞到陶慧珍的心裏。
文秀露出回想的表情:「說起來,慧珍一直都是個努力的人,也比我有活力……我好像生下來身上就發冷,散發著低溫,幸好你就像是一團火一樣在我身邊,呵呵,你的臉頰都是粉紅色的,而我是白色的。」
「可無論我怎麼學舞蹈,都有一股土土的氣味。」陶慧珍自嘲的說:「在我不跳舞的時候,別人會認為我是一個放羊的。」
這會兒,陶慧珍卸完了妝,把自己的鉑金細鏈扣在脖頸上,篤定的望著文秀。文秀咯咯一笑,不禁的在腦海裏做著腦補,把陶慧珍想象成一個在大山裏趕羊的牧羊童。
「不過你跳的真好,比高中時候跳的好得多,成熟了,也成長了。在舞蹈裏面有你自己的熱忱。也有你那不服輸的風格了,黑寶石一樣的眼,剛柔並濟的舞姿,嘖嘖。」文秀注視著陶慧珍的眼睛:「慧珍啊,你一定會成為享譽世界的舞蹈大師的。」
「文秀,可我……我已經辭去了舞團演員的工作,不想再跳了。」陶慧珍終於說出了口:「今天是我跳的最後一場,告別舞台了啊。」
文秀一直在以她的舞蹈事業為榮,陶慧珍從見到文秀的第一眼,就在考慮怎麼跟她提,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了。
「要去更廣闊的舞台了嗎?」文秀把陶慧珍的話,完全當成了另一種意思,她還煞有介事的點著頭。嗯,覺得沈陽小舞團確實已經容不下陶慧珍這尊大佛了。
「你說對了一半,是更曠闊的地方,不過那兒沒有舞台。」陶慧珍眼裏蕩漾著如願以償的神情:「是支教,我決定去做支教了,手續都辦好了,在雲南大山裏的一個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