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公子笑著左右瞧瞧眾人,收起折扇,率先上前抱拳作禮:「有這等好事怎能錯過,在下湊巧路經貴縣,特來與主人家道聲恭喜。」
見他穿著不凡,又最先給面子,管家立即客氣地讓他進去了。
眾人搖頭,陸續跟進門.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出了個範八抬,範家在門井縣是沒人敢惹,前日範家小公子看上了白家姑娘,白家雖不富貴,日子過得還算殷實,白公夫人早逝,膝下只此一女,乳名喚作小碧,早已許給了城南張家公子,豈能再應別人?何況範家名聲不好,範小公子成日與那幫紈絝子弟吃喝嫖賭,白公哪裏樂意將女兒嫁他,自然借此回絕了,這樣一來惹惱了範小公子,徑自帶了家丁登門搶人,白公當場被活活氣死,白小碧哭了一場,再不肯上花轎,咬定要先安葬父親,否則死也不從。
見她松口,範小公子大喜,果然出資安葬白公,因為有意討好的緣故,辦得很是風光,白小碧守著父親墳前哭了三日,範小公子也不糊塗,時刻讓人將她看得緊緊的,直到上花轎,縛住雙手也是怕出意外落得人財兩空的意思。
未過門的媳婦被搶,城南張家那邊敢怒不敢言。
喜堂布置得十分奢華,老夫人一臉喜悅坐在上頭,下面站著大老爺與夫人柳氏,兒子素日在外頭青樓胡混,大老爺與夫人本就著急,又礙著老夫人不敢管他,如今媳婦雖說是搶來的,但好歹兒子上心,爭氣些說不定就能快點抱孫子。
「一拜天地——」
範小公子迫不及待拜下。
見新娘要動作,藍衣公子微微皺眉,正要說話,卻聽背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不好,這姑娘命中克夫啊!」
眾人一愣,同時扭臉看說話的人。
那人手扶門框,畏畏縮縮站在門口,七十多歲年紀,衣裳破舊,滿臉塵灰,滿頭白發,更引人注意的是那雙眼睛,渾濁不堪,幾乎分不清眼白眼珠,正是日日在範家推石磨的瞎老頭。
這瞎老頭姓朱,鄉鄰們都認得他,卻沒人能說清楚他的來曆,只知道他原本是不瞎的,十年前路過門井縣,借住在範鄉紳家,突然害了場急病,自此雙目失明,幸好當時範家人見他年邁無處可去便收留下了,對於他們那時的好心、如今的跋扈,知情者看在眼裏,提起來至今都搖頭歎息。
且說這朱瞎子一直在範家為仆,由於眼睛看不見,做不了什麼重活,只得天天在後門邊的破院子裏推磨磨面,混口飯吃,想不到如今主人家娶親,他突然跑出來出此不吉之言,大老爺與夫人,連同老夫人神色都變了,眾鄉鄰都替他捏了把汗。
範小公子大怒,顧不得什麼,喝罵:「瞎子不去推磨,又在這裏瘋言瘋語,你是不是活膩了!」一邊說一邊走過去就要踢他:「克夫麼,你倒說說她怎麼個克法?」
「住手!」老夫人忽然站起來。
祖母素來事事都依著自己,從未聽過她這般呵斥,範小公子不敢違拗,忙收了腳忿忿道:「祖母,今日分明是孫兒的大喜日子,怎容他胡言亂語的。」
朱瞎子扶著門框哆嗦,慌道:「老仆說的是真話,這姑娘先是許給張家的,聘定那天是冬月二十八,張家公子當天就害了場病,公子不信叫人去打聽打聽,老仆一片忠心,不想叫她害了公子。」
聽他說得有憑有據,範大老爺與夫人柳氏面上也有了緊張疑慮之色,同時看向老夫人。
好事眼看就要泡湯,範小公子罵道:「祖母休要聽信,必是他胡編的!」
「住嘴!」老夫人將拐杖往地上一杵,原本慈祥的眼睛裏竟閃過寒光,「張家小子有沒有病過,街坊鄰居們哪有不知道的,先問清楚再說。」
眾鄰居回神,有知情者站出來:「張家公子兩個多月前是害了場病。」
到手的新娘要飛,範小公子哪裏舍得,還要再說,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冷厲:「幸好有朱瞎子提著,還沒拜堂,不然哪天糊裏糊塗丟了命都沒人知道!我們範家要什麼樣的人沒有,還怕娶不到好媳婦?沒得冒這個險,還了張家去罷。」
範小公子大急:「祖母!」
老夫人不理他,轉向朱瞎子:「你既早已知道,偏要等到現在才說,是安心看我們範家出醜麼?」
朱瞎子無言以對。
「再有下回,仔細你的老命!」老夫人竟沒有過於怪責,不冷不熱道,「總算還知道護主,明天起就不用再磨面了吧。」
朱瞎子並沒多大喜悅,苦笑:「老仆閑著也是閑著。」
老夫人冷冷道:「是嫌我們虧待了你麼!」
範小公子心裏正在氣恨,聞言道:「這瞎子不知好歹,不過磨了點面而已,卻吃了我們家多少年白飯,祖母還不攆了他!」
老夫人冷哼一聲,拄著拐杖扶著丫鬟轉身進裏面去了。
對一個推磨的瞎子說的話也深信不疑,眾鄰居都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