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人喜歡的臉,眼底的笑意將其他神色掩飾得幹幹淨淨,今日他換了身白衣裳,配著條看上去很名貴的鑲著美玉的繡花腰帶,合著手中水墨折扇,越發的豐神俊美,翩翩人才。
他看過來,白小碧看過去,視線就正好對上。
那目光其實很溫柔也很幹淨,不帶半分戲謔,可白小碧仍莫名的反感,渾身不舒服,被他這麼一看,身旁人群全都變作虛設,全場惟剩自己一人。明知道討厭他沒有道理,但不知為何,白小碧就是看他不順眼,又不好立即將視線收回,那樣反倒顯得心虛,於是將目光略朝左移開了點,越過他,裝作看不遠處的人群。
他含笑側臉,不知與旁邊的香香姑娘說了兩句什麼。
眼角餘光瞟見,白小碧本就為溫海幫範家的事鬧心,越發氣惱,他看什麼,難道當自己也和青樓那些姑娘一樣?想起那天夜裏的事,雪絨披風映著月光,溫柔關切的聲音,她就更加難過,心情更加糟糕。
遠處溫海似乎也朝這邊看了眼。
時下王孫公子甚至窮書生都愛用折扇,那是他們高雅身份的標志,溫海手上也有一柄,只不過與尋常人略有不同,他很少打開扇面,相比之下氣勢有餘而風流不足,折扇於他而言,已經不再是流行的裝飾品,而是一件用得順手的東西,合攏的折扇看不到裏面有什麼字畫,正如他的人一樣,內斂,捉摸不透。
趨炎附勢為範家辦事,白小碧別過臉。
不知是不是聽錯,身旁青衣少年低低地笑了聲。
再看看遠處的範大老爺,他正在吩咐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們,一臉得意的笑,白小碧恨極,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為爹爹報仇?眼圈不知不覺紅了,她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忽然想到朱全眼睛瞎了行動不便,必定沒來,於是轉身快步往回走。
沒人留意到,青衣少年正緩緩斂眉,目送她遠去.
今日的面竟然已提前磨好,用大大的布袋子裝得好好的,靠牆放著。牆邊長杌上坐著個灰衣老者,白發用木簪束起,膝上擺著個藍布包袱,一派清閑的模樣。
白小碧差點認不出來,驚訝:「你……朱伯伯?」
朱全微笑著沖她點頭。
今日的他明顯與往常不一樣,已不再是那個邋遢的瞎子老頭,精神抖擻就像變了個人,不僅身上是幹淨衣裳,胡子也梳理整齊了,背也不駝了,氣色也好了,還有那雙眼睛……
白小碧終於露出震驚之色,失聲:「朱伯伯,你的眼睛!你……」
朱全緩緩提了包袱站起身,望著院門恨狠地笑:「被他們害了十年,我朱全總算熬到頭,如今師父破了先前的風水,我自然該好了。」
老眼不似往常渾濁,他真的複明了!白小碧喜悅,想起溫海的動作,忙道:「朱伯伯,你師父是真的要幫他們。」
「猛虎下山,我天亮就去看過,」朱全哼了聲,「的確是塊寶地,然我當初叫他們將老子的棺材沉在池裏,雖說喝錯了名,圖的卻是個長久,屍骨有龍宮水族守護,自古水性柔,可進可退最能應變,縱然敗落也不至太慘,如今他們偏要聽信去猛虎下山,縱能得勢,未免太過,將來若敗了……嘿嘿!」
白小碧聽得驚喜:「他們會敗嗎?」
朱全道:「猛虎下山,也沒那麼容易敗,不過就算再得勢,都沒有永久不敗的道理,連天子也不是一家姓坐到頭,氣數盡時,自有因緣巧合破他們的風水。」
白小碧不甘:「我要看他們現在得報應,朱伯伯有什麼法子?」
朱全搖頭道:「我命賤福薄,往常不自量力,貪心要享富貴,所以自食其果,如今總算有師父救我脫身,不該再插手這些,以免又招大禍。」
白小碧失望,注意到他手上的包袱:「朱伯伯你……要走?」
朱全默認:「我此刻等在這裏,是想要再見師父一面。」
白小碧不說話了。
朱全豈會看不出她的心思,歎了口氣:「丫頭放心,我怎會留你一個在範家。」
白小碧眼睛一亮:「朱伯伯肯帶我走?我跟你學本事,將來替我爹報仇。」說完要去提朱全的包袱:「我們這就快走吧,正好現下他們都出去了。」
朱全忙拉住她:「我不過略懂點相地術,沒多少本事,不知能否安然逃出去,帶著你更惹人注意了。」說著他又歎氣:「何況我已六十八,只剩下幾年壽元,正想尋個清淨之所過幾天自在日子,再不去做什麼富貴白日夢,安心替人相相地,尋個誠實人養老送終。」
白小碧怔怔道:「朱伯伯不帶我走嗎?」
朱全笑道:「跟著我這個快入土的老頭能學到什麼,丫頭放心,我已替你打算好了,叫師父收你為徒,帶你出範家。」
拜溫海為師?白小碧本不樂意,對於幫助範家的人,她實在難有好感,可眼下別無他法,正如溫海所說,自己什麼都不會,勢單力薄,就算留在範家也報不了仇,既不能指望別人,那就只有靠自己,前日見識過溫海的本事,看起來很高明很厲害,幫助範家也是因為範家保證關照他的什麼正元會,畢竟他們是沒有仇的,選擇合作很正常,而自己一沒錢二沒勢,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他當然不肯為自己得罪尚書大人,不如先跟著他學些本事,將來親手收拾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