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見愁玉手輕揮:「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大徒弟,你的師姐——溫小柔。」
我呆滯。
「那麼,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二徒弟……對了,你叫什麼來著?」他眯眼展開手中白緞,重新審視師徒契約,「甲方:鬼見愁。乙方:蕭遙折。原來你叫蕭遙折。」
我依然呆滯。
「這名字好生古怪。逍遙本應無拘天地,你打了折扣還怎麼逍遙。」他不爽地搖頭,「這小氣名字我記不住,以後叫你小二就是了。」
我手捧心口,轟然倒地。
難道我是天生老二,命中注定?
自我跟隨鬼見愁,年來歲去,暑盡冬來,不覺已有一段時日。日日只是洗筆研墨,權充免費書童。鬼見愁不曉得被什麼迷失了心志,每次回來,必定帶回一個小孩兒,托師姐照管。
我與師姐常常私議,這些毛頭是否都為師父私生子女,但天南海北血統不一又著實與他不盡相似。總之,這幼稚園保姆般的生涯與我想象中天下第一徒的風光,委實相差天淵。
我雖有心潛逃,又怕師父責怪。
難道我龍章鳳姿一代奇才就要平白終老山澗?
正當我悲歎嗟傷自憐自哀之際,我的命運發生了轉折。
「小二,你且隨我來。」站在搖曳山花間的神仙人物,略略皺眉,沖我一勾手指。
我忙不迭甩開正在洗濯的尿布,跟隨師父步入草堂。
師父說:「如今有一件大事,需要為師去做。但我另有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務,無法分身,需得你出山前去幫忙。」
我又驚又喜,知道這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但還得扮作勉強為難狀。
「遙折資曆尚淺,恐怕有負師父重托,不如將此事交給師姐處理。」我虛情假意故作推諉。
「原本打算讓小柔去,偏偏徒大不由師,她與人私奔了。」師父一聲長歎,摸摸我的後腦勺,感慨萬千地說道:「還是男孩子好。」
我忍氣吞聲,不願提醒他我也是個女人的事實。反正徒弟隨年遞增,鬼見愁記性不好,且不與他一般見識。
「那麼師父想讓我去做什麼呢?」我仰臉扮作天真。鬼見愁常年與兩朝高官俱有業務往來,江湖草判,大內閑官,端是一個金牌雙面間諜。隨便出手,也是驚雷事件。我暗中握拳,知道我蕭遙折橫空出世的日子,已不遠矣。
「眼下有兩樁大事。」師父娓娓道來,「第一件,是臨安秦相公的委托,要我們暗殺嶽飛。」
「不不不。」我搖頭如波浪鼓,瞪眼如凸目金魚。嶽飛那是何許人物‧和他生逢同時,已是蕭遙折此生不幸。避之唯恐不及,哪裏還敢上送上門去。俺的哲學即是——寧當雞頭,不做鳳尾。
「那麼此事由我來做,你去幹那第二件好了。」師父微笑,並不與我計較,「進宮給皇帝做保鏢如何?」我面色如土。須知我這個人平生最愛見人拿份充當老大。你要我進宮?對皇帝三步九拜十叩首。我自然不肯,寧死不屈。
「大內高手無數,何必欽點我們去做保鏢?」
「你有所不知。」師父說,「這兩樁事其實都是一件事,只是委托人不同。秦相公要害嶽將軍,皇帝雖然也是這個意思,但他又怕嶽飛的舊部因此生了嫌隙,去刺殺他。反正他打算在今年四月,把嶽飛、韓世忠、張俊等都召回臨安,伺機而變。擔心有所差池,所以才要為師前去保全。」
「純屬多此一舉。」我皺眉,「嶽飛要反他那是輕而易舉。既然忍到現在,那自然全無二心。」所以我向來不欣賞嶽某人,倒不是因為自知比不上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個人的心思。嶽飛和韓信,都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物。平白擁有足以當老大的資質與機會,偏偏剛正不阿忠心不二。一個在背後刺個精忠報國,一個到了臨死才說什麼他有帝王之相。既然自認為蓋世英雄,懷抱驚天志向,何不取而代之,自立為王!到那時,想幹啥就幹啥,想打金兵就打金兵,再不用看他人臉色,也不用表演怒發沖冠的超能力。做人要從實際出發,英雄梟雄你且先得是個男人吧。連老婆孩子都不能保全,還在那裏拍欄杆,破壞建築,真正惹厭。
「你知道什麼叫帝王?」師父教訓我說,「那就是全天下都明白這件事不可能發生,只有他獨個不明白,或者裝作不明白。帝王就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醒他獨睡。反正他一定要和大家持相反觀點,才能保證孤家寡人與眾不同。」
「明白了。」我點頭,「高人就是要徹頭徹尾脫離群眾。」
「答對。」師父與我對掌一擊,「那麼現在二選一,在保護奸党與暗害忠良之間,你我各擇其一。」
我抓頭苦思,保護奸佞聽來便是豺狼走狗,完全沒有氣勢。然而暗害忠良,則是個超級反派第一男配角。
「我、我選前者。」吞下一口口水,我蕭遙折知難而上。綰起衣袖,豁出去了!
「請給我匕首,毒藥,躥天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