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著胃裏的陣陣痙攣,皮皮硬著頭皮寫紀要。一直到寫完草稿,症狀也沒減輕,只是胃裏的東西早已吐光了,所以也吐不出來。皮皮覺得,再挺下去就要壯烈犧牲了,便將草稿托給小計修改。自己拿著一把塑料袋,不好意思麻煩公家派車,也舍不得坐出租,出了大門直奔地鐵車站。
與此同時,手機忽然響了。
「嗨,皮皮。」電話那頭傳來悶悶的聲音,線路沙沙作響,還有似是而非的回聲。可是,陶家麟的聲音,怎麼變她都聽得出來。
「家麟。」皮皮虛弱地答應著。
「書買了嗎?」
「買了呀。」
「下班時候能順便送過來嗎?我急著要用。」
「好的。」皮皮本想告訴他自己今天不舒服。轉念一想,也許只是暫時的,到了下午就好了,那就還是去一趟吧。難得家麟求她辦回事,在皮皮的記憶裏還沒有幾次呢。
「幾點來?我在寢室裏等著你。」
「大概五點半。」
「行,等會兒見。」
「好——」皮皮還想說點話,那邊已經掛了。
不知為什麼,每次通話都這麼短,連句寒暄都沒有。
也許就是太熟悉了吧。熟悉到一個眉頭、一道眼色都已心領神會。
這就是皮皮與家麟,從小是鄰居,幼兒園裏就認識,小學、中學共一個班。高中分了文理科,也是在一個學校。
從小到大都用同一個郵政編碼。
唯一不同的是,進了高中之後,皮皮的成績直線下降,而家麟則是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加上又高又帥,還是籃球隊長,成了無數女生心儀的偶像。
可是皮皮並不覺得家麟有多好看。至少到不了同學們說的「酷斃」或者「帥呆」的地步。因為皮皮見過流鼻涕的家麟,見過換乳牙說話漏風的家麟,見過發黃疸住院的家麟。且不說抽條時期的家麟四肢細長、頭大如鬥,遠看上去既像大蘑菇又像火星人。後來家麟的唇上又多了一層細黑的茸毛,說話喉節在脖間上下滾動,皮皮好一陣子不習慣,都不敢往他臉上看。
當然啦,從小一起上過幼兒園的人自然會比旁人親近些。
高一的一天,吃了午飯的家麟突然出現皮皮的座位旁,小聲提出要去逛商店。
「買什麼?」皮皮嚇了一跳。因為一般來說,班上的男生從來不主動*****生說話的。特別是像家麟這樣的。年級第一,高高在上,就得拽著。
「買衣服。」
他們約好在校門口碰頭。躲過幾道狐疑的目光,皮皮跟著家麟出了東門。右邊就是服裝市場,長長一條街,滿是從鄉下趕來進貨的商人。
家麟問:「你穿幾號的褲子?」
「給我……買褲子?」
「嗯。」
「為,為什麼?」皮皮臉紅了,結巴了。
「嗯——」家麟一連嗯了幾聲,沒說話。只對著衣店的老板說:「我要這條,黑的,對,給她穿。老板您是裁縫吧,多少號您肯定知道。」
那時皮皮和家麟都穿淺灰色的校服。校服通常是一人兩套。可是皮皮家窮,只買了一套,幾乎是天天穿的。好在那是春裝的式樣,裏面還要穿個圓領衫,勤洗勤換也不是特別髒。
兩人都不擅長砍價,交錢的時候見老板的嘴角微微上揚,皮皮覺得家麟定是吃虧了。
路過道旁的公廁,家麟把褲子塞給她:「去試一試,看合不合適。」
那個女廁不太幹淨,皮皮不願意,別扭地說:「非要現在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