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丫頭回過臉,沖著金鎖咧開嘴,拉住了她細瘦的胳膊就往外拖——「福晉——」
聽到要先打一頓板子,金鎖嚇住了,可她求饒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其它幾個丫頭堵住了嘴,連拖帶拉地拽出了「邀月居」。
恭親王府福晉瞪著那個小丫頭骨瘦如柴的背影,冰冷的眼底沒有一絲同情——她這輩子最恨勾搭男人的騷貨!
這府裏要有哪個不安分的丫頭犯了賤,只要教她知道了一個、她就治一個——絕不寬待!
***
五年後天色才灰蒙蒙亮的時候,金鎖就睜眼了。
今天她起的早了些,慢慢下了炕坐在床沿,揉揉還很酸澀的雙眼,然後才伸手從懷裏掏出一袋粗棉制的小布包。
耐心打開了棉布袋子上纏死的繩結,她拿出仔細收藏在裏頭的一把小金鎖「娘,金鎖要去做工了。今天金鎖怕是還找不著哥哥,可總有一天金鎖會找到他、跟他說娘很愛他、從來沒有扔下他。娘,您寬心吧!」
她對著那把母親生前交給她的小金鎖,喃喃自語了半晌,然後才重新收好小金鎖,包在棉布袋子裏,依舊貼身藏在自己懷裏。
那是娘交給她的遺物,也是娘這輩子最戀戀不舍的「牽掛」。
小的時候,金鎖不明白這把小金鎖為什麼是娘的牽掛,現下她長大了,自然懂得為什麼。
至於母親臨終前交代給她、那藏在木盒子裏的幾封信,從沒上過學堂的她自然一個字兒也看不懂,可金鎖請教過府裏待自己最好的帳房老爹,老爹告訴她,那是男人寫給女人的「情書」。
情書?裏頭寫著什麼呢?還不知道裏頭寫些什麼的她,這麼問著老爹。
「信裏頭說,有一把小金鎖,和一只小金棺。這男人——大概就是你的親爹爹吧!將那把小金鎖送給了金鎖你,至於那只小金棺就送給你的哥哥。」
「金棺?我還有個哥哥?」金鎖愣住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個哥哥?
「是啊,你的哥哥。只要你身上的鎖同那只小金棺對上了、金鎖打開了金棺,擁有那只金棺的人就是你的哥哥。」
帳房老爹聽過金鎖談起自己的身世,知道她是從妓院被贖出來的,乍看到這封信的內容,也有些吃驚。
「可是……我沒聽娘說過,我有個哥哥啊,」
「大概你娘有什麼難言之隱吧!」老爹道。
金鎖垂下了頭,默默不語。
老爹接下道:「至於為什麼你哥哥得的是一副小金棺,我只知道有錢人家送給晚輩這小玩意兒,大概都是取其升『棺』發『材』
之意。再瞧這信裏的筆跡蒼勁、有力,不像是貧窮困頓人家的文筆。金鎖,這個可能是你爹的男人,恐怕非富即貴啊!」
他是做帳房的,自然對錢項特別敏感。送「金棺」隱含的寓意,既然事關錢項的迷信,他也就注意得緊。非富即貴?金鎖黯然地苦笑。
「不可能的,」她不信地搖頭。「如果這是我爹爹,他不會見我娘受苦、任她病得不成人形,卻不來救她。」「要是他並不知道呢?」老爹問。
「如果他愛娘,他一定會知道的!」金鎖很固執。
老爹搖搖頭。有許多話,那時老爹沒對金鎖說。因為她的年紀還太小,不會明白人世的滄桑和無奈。
但是從老爹口中,金鎖知道自己有個哥哥了!
從此,她每天清早對著小金鎖陪娘說話的時候,就開始繞著她那沒見過面的哥哥身上打轉。
原來,她並不是孤單一個人的!
她還有親人在這世上,可為什麼娘從來不曾告訴她呢?
提起擱在房裏的水桶,暫時‧‧下每日清晨必定會在心頭浮起的疑問,金鎖推開炕床前簡陋的小木門,慢慢往廚房的方向走,開始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