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言,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嘲笑我,但是卻也不置可否,「你的實力,想殺湔雪……?還是你指望極音會幫你?」
我有些惱了,但是依然一口咬定,「我只要極音告訴我湔雪在哪裏,之後我必然一個人去找他。就算死在他的面前,我也要拔刀相向。」
他長長歎息,「你好好活著,有何不好。」
「你不懂的。」
我已經活不下去了。
我閉上眼,又睜開眼。冬允穿著白衣,冬允牽著我的手。看著他的背影,就會想起為了保護我而死的小崖。我黯自傷心,不由喃喃地說了出來,「哪怕只有小崖還活著……」
哪怕只有他在,我都不會覺得這樣孤獨。這樣無法停留在這個世界上。
他沉默著,我們繼續向前走。周圍靜謐如同死亡,我開始慢慢地講我的故事。我給他講我引以為傲的父親,溫婉賢慧的母親。
我的父親,是世襲的護國公。爺爺的爺爺隨太祖爭得天下,被封為公爵,我家代代榮光。到了我父親這一代,他更是為族爭光,北征蒙古,東擊倭寇,萬榮加身,平民亦贊不決口。終於功高蓋主,皇上動了殺心。
我爹在朝中得到眾人的支持,皇上沒有辦法輕易動他,於是他先收了我們的兵權,把我們從熟悉的北方調封至貧瘠的中部。我爹忠心,得知皇上對自己的忌憚,從最開始皇上要剝奪我們兵權時候他就有所察覺。於是他主動辭去了兵部尚書、薊遼督師的職位,並且遣散衛隊,只帶了數名跟隨我們已久的仆人前往贛西。在那裏,我們重建立公爵府,打算平平穩穩無欲無求地度過餘生。
然而當今皇上怎會是一般人,只要有人妄想觸動他的權力,他就定會趕盡殺絕。隨即,在他的默許下百官彈劾。然而,他卻假意屢傳聖意安撫我們。父親便相信皇上會看在我們有功,保護我們。然而,最終,一紙莫須有的九大罪,將我們的希望徹底粉碎。
父親未曾想要反抗,他以忠烈為自己的榮耀,只懇求皇上留我家人性命。然而皇上殘酷如斯,隨著聖旨,他直接指派了直屬的暗殺團隊。黑衣、瑩玉,請大內高手坐陣,勢在必得。領頭人名為湔雪,出於靈山,卻一直為朝廷效力,手段狠辣,出手,無一不成功。
那日……我娘抱著我尚在在繈褓中的弟弟與爹爹在後園賞花,我與小崖在微涼天涯撫琴舞劍。轉瞬鮮血噴濺,一生的忠誠換得九門滅族。
「百年榮耀,護國公張氏九族,只餘我一人。」
我們終於走到了陣的中心。
第七章
極音的陣是複雜的,而陣的最中央,卻豁然開朗。空曠的六角形平地,最核心的地方,卻是一棵高聳入雲,仿佛永遠望不到盡頭的古樹。雖然我小的時候家裏的院子裏不乏百年古樹,但是眼前的這一棵,怕是要有千歲的年紀。繁盛的枝葉,在高高的天空中鋪散開來,陽光打在葉子上,投射在六邊形的陣中,化為無法破解的圖騰。
冬允開口了。
他不再掩飾實力,緩慢的語調一如既往宛若山澗流水,但是卻能讓人感到其後飽含著的深厚內力。
「„„小涼,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我茫然地看著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驟然轉向我,美麗的臉龐失去了日常的冷靜,帶著哀傷、不安與渴求。
「回頭,我們離開蝶穀。我帶你離開上京、離開左源、出關,前往西域。我們從此不去想李氏天下,不去想靈山湔雪,不去找蝶穀極音。」
他繼續說著,拉住我的手放開,又扣住我的肩膀,他走上前,他將我抱入懷裏。
「如同我們在馬車上的相遇,那句你說的話。現在我送還給你,跟著我,我會保護你。」他用了力氣,我突然發現,平日看起來俊秀文靜的他,胸膛竟然如此寬厚,雙臂竟然如此有力,「和我在一起,忘記你的小崖,我們浪跡天涯,再不回來。」
冬允的能力絕對不低於四大高手,除卻極音我從未見過,他不亞於武林裏的任何一人,而此時,他的聲音裏竟帶有了幾分懇求的意味。懇求著我,這樣一個脆弱的女子。
風緩緩吹進蝶穀,陽光被慢慢吞進再次彌漫起的大霧裏。樹影閃動,四周似乎有細碎人影閃動,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我被他抱著,不能動。或者我心裏不知為何,也有那麼一絲不願掙脫。
在馬車裏見到他的時候,那一雙美麗的眼睛,就好象征服了我。他抱著琴一路跟著我,不知不覺,我已經不願離開他。五年以來失去的記憶與徹骨的孤獨,我不想在一個人。
冬允,他能不能讓我不再是一個人。
忽然耳邊飄來熟悉的琴聲,高音如歌低音如泣,似遠似近,劃過我的耳膜,隨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