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科幻

 音極

 悠世 作品,第10頁 / 共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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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東西。而下一刻,我聯想到冬允高強的武功,我差點雀躍地流出淚來,「那我們快些!」聞言,他微笑著輕撫我的頭發,隨即又說,「在那之前,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故事?我歪過頭,不解地看向他。

他依舊微笑著,「講完後,我們就去殺死湔雪。」

我真想告訴他,先不說這些,我們先去殺死湔雪,然後若我還活著,我願用我餘生的時間去聽你講任何故事。但是這樣焦急的豪言壯語卻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消失殆盡。冬允的表情平淡,卻令我無法拒絕。猶豫之間,他已經緩緩開口,故事從一個年幼的孩子開始。他的言語穩逸,談笑間我的眼前不由漸漸地展開了他所描繪的畫面。

那個孩子住在淩州城郊羅衣鎮,他的家是世襲的樂師。一把祖傳的名琴,只傳給每代當家的繼承人。樂師傳男不傳女,每一代,家裏人都會對家族裏的男孩進行精心的培養,稍大一點,再隨著他們技藝的精進與樂感的天分決定那一代的繼承人。其他人,必須放棄音樂,改做其他。幸或不幸,到了故事中的時代,這家人只有他一個男孩。無論家人如何悉心栽培他,他的演奏總是差強人意,引來長輩不住地歎息。放眼國內,稍有名氣的世家,與他年紀相仿、甚至年輕他數歲的孩子都要有比他更出色的技巧與天分,百年琴藝,終於岌岌可危。

然而,改變這個孩子命運的事情發生在他父親一次壽宴的演出中,一位相貌古怪的老者看到了當時尚年幼的孩子。那人帶著深深的鬥笠、穿著破舊的行者衣,他說,「這個孩子不是學琴的料,但卻是練武的天才。若能交給老朽磨練,不出三年,他必能於武林嶄露頭角,五年,可登大內高手,十年,天下無人敢稱出其右。」孩子的父親大笑,拒絕了他。那位老者卻搖了搖頭,伸手抓住孩子的右手,蒼老的聲音渾濁卻內力深厚,「這個孩子,你家怕是容不下的。」

父親大怒,命家丁將老者趕了出去。那孩子只說自己右手有點發熱,並沒有其他的感覺。父親又命人找了醫生看過,折騰了兩個時辰,確認沒事才放心下來。那孩子只記得父親在離去前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琴師,手是最重要的。好好休息,我家的繼承人,非子莫屬。」那一刻,孩子只覺得感動,內心發誓一定要好好練琴。但是那一句話,竟然是父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夜,孩子忽然覺得自己的右手異常灼熱,白天被老者握住的地方散開巨大的熱度,在他身內來回地沖撞著。只覺得口幹舌燥,又覺得異常的暴躁不安,周身像被灼熱的濁浪包圍一般,他下意識地揮動的手腳,想要沖破這樣的不舒適。

突然,耳中猛地傳來遙遠的破音,緊接著他驟然睜開雙眼,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自家的院子裏。清冷的月光打在他潔白的襯衣上,他的右手似乎緊緊地握著某樣未知的物件,垂首望去,竟是一把玉氣淩然的寶劍。而下一秒,他驟然發現,正有鮮血沿著劍的尖端慢慢地滴落下去。他凝神,竟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已經染滿了深紅色的血液。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頰,手指上竟然也全部是觸目驚心的紅色。他驚恐地尖叫起來,扔開手裏的寶劍,拼命地跑向父母的廂房。只一瞥,他便猛地坐在了地上。想要哭泣的沖動哽在喉嚨無法放出,一開口,竟然變為無法抑制的嘔吐。眼淚和嘔吐物一起混著臉上的血水往外傾斜。吐幹了以後,身體仍然劇烈地排斥,化為無法停止的幹嘔。

「幹得不錯。」略帶熟悉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格外恐怖,孩子猛地回過頭去,帶著血絲的雙眼裏映出白天的老者負手而立的身影。幾乎沒有半分猶豫,他揮起手中的劍就直接向那老者沖去。鬥笠下蒼老的嘴角略帶微笑,只一彈手,孩子就飛出數丈遠去,狠狠地摔在院口白石鑲玉屏之上,一口血猛地噴灑到地上,鮮紅的顏色在月光下格外觸目驚心。「放肆,你的內力不過是我借給你的。身體無法承受,自然會做出走火入魔之事。」

老者頓頓,又有些得意地笑道,「不過,你從未習武,竟然能承受我的內力長達數個時辰並將其運用,好,甚好。」

孩子掙紮著站起身來,嘴裏還不住往外湧著鮮血,他卻硬拼著,又想向老者發動新一輪的進攻。而這次,連一步都沒有邁出去,就又被強大的氣擊打了回來,狠狠地被固在了牆上。老者微掀鬥笠,月光下露出他由眉頭一直劃到右唇下側的醜陋傷疤。整張臉左右的顏色一深一淺,此時顯得他更加猙獰恐怖。


  

「今日是你的幸運之日,做個交易吧,孩子。」老者笑得非常怪異,你跟著我,蒼峰魑離。三年必有小成,五年定成大器。屆時,你可登科大內,可會武霸武林,或你就試試來殺死我——跟我習劍,是你唯一的機會。」

第十章


冬允的故事尚未講完,我已經將他的手狠狠甩開。雙眼因為憤怒、驚詫及強忍著的淚水變得通紅。我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望著這個俊美得如絕世塵的男子。

「原來是你,你是魑離的關門弟子。」

「⋯⋯那之後,我便跟了魑離。」他看著我,雙眼不願離開半分,「他是天下大惡之人,卻亦是武林絕頂高手。我跟著他,三年初出茅廬,五年我便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我沒有別的願望,我只想殺死魑離。我於靈山閉關兩年,在第七年,我練就了無雙的雪劍。我帶著滿腹的決心前去找魑離時,卻發現他已經命將終已。

「他見我來了,驟然大笑,緊接著就拔劍與我爭鬥。我起初有些猶豫,但是他巧妙地引導著我的劍招,誘使我最後一招直穿他的胸膛。鮮血四濺,他卻狂妄地大笑,仿佛完成了一項絕妙無比的計劃。他說,『事到如今,你還有何退路„„你殺師弑父,天下人再無法容你,我死後,你便是武林第一,你便是天下大惡。沒有人會懷疑,你就是我魑離的關門弟子,你是我魑離的繼承人!哈哈哈!!』

「我怒極,一劍下去,斷了他的性命,也徹底落入了他所說的話語。他臨終時的詛咒化為永不能消去的夢魘,纏繞著我,折磨著我。我瘋狂般地開始進行我的贖罪,執行我的正義。新任李式儲君身懷大義、胸有抱負,我便棄了江湖身份,入了大內。三年來,為儲君做事,清掃江湖派別,亦挪除朝內奸臣。」

「三年。江湖原有十數個各式的派別高手數百位,如今只剩下西疆砂磬、東湖沉焰、北玄泣天、南山月影、西沙七劍和鷲峰三少。新帝登基後瘋狂清理門戶,法令不能覆蓋之處均有大內高手一一解決。黑衣、瑩玉,為首之人面戴金色面具,出於靈山,名為湔雪„„」眼中的血管因為極度的憤怒膨脹了起來,我的視野裏一片模糊的鮮紅,數年前家中慘案如果昨日一樣清晰地一一再現,我咬著牙,一字一句繼續說了下去,「湔雪為大內效力,因此不再算於武林高手,論其實力,江湖卻無人敢稱其右。傳聞他師承極惡之人魑離、之後殺師弑父——」

「小涼,你聽我繼續⋯⋯」他伸出手來,想要碰觸我。我幾乎想也沒想就將他的手狠狠打掉。

世界泛起異樣的鮮紅,我耳邊又回響起進入樹洞時極音那難忘的旋律。我從身後抽出寶劍,指向不遠處盯著被我甩開的手有些發怔的冬允。

「拔劍。」我慢慢地說道,吐字異常清晰,「靈山湔雪,我要親手殺了你。」


  

冬允,或者是湔雪抬起頭,看向我,而我卻看不清他的表情。腦海裏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高亢地尖叫,吞噬著我的神經,侵蝕著我最後的理智。胸中似乎有巨大的熱量在撞擊著我的身體,千回百轉,卻無法找到出口。我深深吸氣,讓自己的意念集中起來,我本來就是要站在湔雪面前,殺死他。不去管他為何出現在左源的馬車裏,刻意隱瞞武功,阻礙我尋找極音——我抬手,窄劍直逼湔雪門面。他幾乎沒有眨眼,只是輕移腳步,就避開了我全力一擊。「靈山湔雪,我要殺了你!」我失去了理智,叫著,反手又是一劍,果然又是空擊。來回來去了十幾招,我根本無法碰到湔雪。眼淚已經布滿了臉頰,我的呼吸因為不甘、憤怒和絕望而紊亂了起來。我嘶啞地又喊了一聲,「拔劍!」

四周一片沉靜,風吹過湖面,樹影輕撫。我似乎聽到湔雪輕輕歎氣,然後他淡淡對砂磬說,「之後,就交給你了。」緊接著,四周的聲音猛地消失,周身的空氣產生異樣的扭曲。我知道,我被湔雪的陣包圍了起來,再次出陣,若非他死、必是我亡。

與此同時,湔雪從背後緩緩地拔出了他的劍。

湔雪在還是冬允的時候,從未在我面前用過劍,因此我也是第一次見識他的武器。他的劍很細,如若蟬翼弱不禁風,卻因灌注了湔雪極大的內力而隱隱閃著銀光。這把劍的力量,即使是我也一眼便也得知——我不可能打過這把劍的主人。宿命既定的時候,我反而覺得一絲坦然。父親說過,人生在世,不可少了氣節。今日,就算死在湔雪劍下,我張‧涼依然不辱護國公張氏最後一人的榮耀。我挺直腰身,嘴角扯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伸出右臂,我的劍直指數步外的湔雪。

他似乎猶豫,我聽到他說,「小涼⋯⋯」

那個名字觸動了我心底最深處的傷疤。叫我小涼的父親、叫我小涼的母親、叫我小涼的小崖——他們都死在了這個魔鬼的刀下,我竟然毫不知情地讓他這麼叫了我一路。我一邊瘋狂地大喊,「住口,不許你叫這個名字」,一邊揮劍猛地沖上去。我竭力又出了十招,依然沒有碰到湔雪半根毫毛。身體卻越來越熱,原本四處流竄的熱流不能抑制地敲打著我的胸膛,又流向我的四肢。

我用力一揮,竟碰到了湔雪的劍。而那一下,我隨身帶著的劍就生生斷為兩截。向一側飛去,叮當一聲脆脆地落在了地上。我瘋狂地跑過幾步,撿起另一半殘劍,不顧疼痛地握在左手。我從未用過雙劍,可這一刻,兩手都拿著短器的時候,我驟然有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身體裏的熱浪轉換為巨大的潮汐,猛地向我侵襲過來,漫溢過我的四肢百骸。我身體裏充斥了強勁而深厚的內力,我幾乎無法承載,出於本能地,我將兩手向胸前一合,雙劍與空氣產生了巨大的共鳴,我的真氣隨之釋放了出來,宛若千丈飛流的瀑布,噴湧而出,隨著氣流的方向,擊向湔雪。

湔雪被我擊了一個趔趄。我更加瘋狂地揮動手裏的劍——並非直接擊向他,而是操動著空氣的流向、再與真氣合一擊打而去。我不知為何我變得這樣厲害,我只知道湔雪必須要用他的薄劍聚集全力才能抵擋我的攻擊,而我仍在不斷地逼近湔雪。就在這時,腦海裏突然又一次響起早時極音彈奏的樂曲,哀傷如同巨浪一般湧來,我幾乎無法呼吸——眼前一片異樣的濃白,就在這時,突然右手短劍似乎刺進了什麼東西。不、與其是說是我刺入,不如說是那東西主動刺向了我手裏的短劍。

溫暖的液體噴濺到我的手上,那一刻,一直模糊的湔雪的臉,突然變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