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准備一點咖啡。 」馬太吩咐道。 仆人鞠躬,默默退了出去。 馬太向我解釋道:「他叫阿芒,跟隨我多年了。 這可憐的人是一個啞巴,現在島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原來我還有一個助手,名叫羅約瑟,這寢室就是他的。 三個月以前,他休假去了。 」 我們走出房門,外面原來是一道用綠色的藤蘿和美麗的熱帶花卉環繞起來的走廊。 走廊另一端,還有兩間套房。 馬太告訴我,外面一間是他的書房,裏面一間是他的寢室。 走廊前面正對海洋,走廊後面,另有一棟白色的平房,屋頂上,幾種不同類型的無線電天線向四面八方伸開靈敏的觸角。 平房後面,也就是小島的另一端,有一棟一半建築在海中的鋼筋混凝土建築,從裏面引出了幾根高壓輸電線。 這一切,就是這個方圓不過幾公里的小島上的全部建築了。 在如此偏僻而荒涼的小島上,見到如此現代化的設備,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了。 馬太似乎看到了我眼色中的困惑,他介紹道:「我是一個物理學家。 白色的房屋是我的實驗室,那後面是自動化的潮汐發電站。 它不需要人管理,利用海水的漲落發電,可以供給我實驗和生活的用電。 」 我們在走廊旁邊的帆布椅上坐下來。 從這裏望出去,一幅美麗的珊瑚島景色展示在我面前:小島前面,是一個圓形的、平靜的礁湖,海水低淺清澈,湖底鋪著一層白色的細砂。 陽光照耀下,礁湖閃閃發光,倒映著南方天空的蔚藍和深邃,如同一面翡翠的鏡予。 湖的四周,一圈環形礁圍繞著它。 環形礁上長著一排迎風招展的椰子樹,它們那高大的剪影襯托在藍天白雲之上,顯得分外美觀。 環形礁外面,就是浩瀚無涯的大海了,一排排巨浪奔騰而來,撞在珊瑚礁上,濺起細雨般的浪花。 整個珊瑚島,就象嵌在一條雪白的、由碎浪組成的帶子當中。 在這裏,一切都顯得這樣的和平,這樣的靜謐。 然而,當我品嘗著阿芒送來的咖啡,欣賞著這大自然的美景時,卻從心底湧起了很多疑團:「這位溫文爾雅的馬太博士究竟是個什麼人?他為什麼要隱居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他研究的項目是什麼?是誰供給他科學研究和生活上的需要?他又在為誰服務?」於是,在閑談中,我委婉又明確地提出了這些問題。 馬太淒然一笑,似乎有很多隱衷,停頓了一下才說:「如果你能答應一個條件,那就是當你離開這裏以後,不要把我講過的話告訴任何人,而當成一樁在有生之年應該保守的秘密,那我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 」 我莊嚴地作了保證。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十年以前發生的一件事?當時,有一個名叫胡明理的華裔工程師,因為在X國發明了一種新型激光測距儀而建立了功勳。 當X國政府正要授給他獎章和獎金時,他卻因為這種測距儀的具體應用而和官方發生爭執,以後就突然失蹤了。 我就是……」「你就是胡明理?」我驚呼起來。 是的,雖然十年以前我還是個中學生,但當時那轟動一時的新聞卻還能記得。 聲名顯赫、被公開和X國政府發生爭執,以後又神秘地從社會上消失,這曾經引起資本主義社會新聞界的各種推測。 想不到在這裏,我卻無意中發現了這個人的下落。 「是的。 」馬太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苦笑。 這是一種在精神生活中經歷過很大的刺激和危機,內心世界十分複雜的人才能發出的那種苦笑:「我就是那個不幸的人!」 於是,他用一種輕微的、然而帶著壓抑激情的聲調,講述了他前半生的故事。 馬太出生於一個原來定居在日本的華僑家庭。 他讀小學的時候,有個教師是個曾經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殘廢軍人。 這個教師的全家都死於原子彈轟擊下的廣島,他本人也在戰常九死一生,最後雖然僥幸活了下來,也只剩了一只手臂。 就因為這,他痛恨戰爭,不斷地向學生灌輸戰爭殘酷可怕的思想。 這種教育,在年幼的馬太心靈中,打上了深深的烙櫻馬太中學畢業以後,轉到了X國,攻讀晶體物理學,並且在激光的研究中表現了很大的才能。 畢業以後,立即被聘請到一個研究機關工作,成績卓著。 其實,在發明激光測距儀以前,他已經有好幾項發明了。 這時,馬太已經是一個中年人了,小學教師的話仍然深深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使他對戰爭的憎惡依然如故。 他不關心政治,也沒有考慮過自己工作的直接後果,他以為自己是在為造福人類的崇高科學事業服務,這就是一切。 優裕的生活和不習慣社交活動,使他從不注意外界的變遷。 激光測距儀試制成功以後,X國政府為了使他更好地賣力,准備公開嘉獎。 在這種時候,他的上司才給他看了幾份國防部備忘錄的副本,其中一份材料談到激光測距儀只要略加改制,就可以成為飛機上的投彈儀和坦克上的瞄准儀。 另外幾份材料則提到他過去的幾項發明,它們已經全部用到了軍事上,並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原來如此!原來別人尊重他、使用他,僅僅是因為他的工作全是為戰爭服務的! 即使是一枚炸彈在胡明理眼前爆炸,也不會更使他震驚了。 他只覺得雙眼發黑,半晌說不出話來。 等到回過神以後,他就怒吼起來,大聲抗議。 他說他自己受了騙,他要X國政府向他道歉,銷毀一切利用他的發明而制成的武器。 他匆匆趕到X國首都,從一個部門到另一個部門,從一個辦公室到另一個辦公室,激動地陳述多年以前小學教師向他講過的道理。 可是,開始還有人寬容地聽他講,以後就沒有人願意再聽他的話,而用各種借口將他趕了出來。 當他最後一次到達國防部,發現等待他的不是原先約定的官員,而是幾個精神病院的醫生時,深深感到自己受到了新的侮辱。 從此以後,就放棄了和這些人講理的念頭。 但是今後該怎麼辦呢?一些報紙上已經披露了他的消息,把他描寫成為一個變態心理者,精神病患者,諷刺嘲弄,無所不用其極。 他憤怒萬分,親自接待了幾批記者,想要闡明事情的真相,但是他的話卻被精心地歪曲了,以致看了報道的人對原來的描述只有更加相信。 胡明理雖然在激光方面是個專家,在社會經驗方面卻十分幼稚。 他把資本主義社會的輿論看得過於認真,這種迫害攻擊使他產生了一種憤世嫉俗的念頭。 他不但不願再在X國生活,而且也不願再在這種社會中生活。 他幻想尋找一種世外桃源,讓他忘卻這醜惡的功利主義的人間……正當他矛盾彷徨,不知所從的時候,他的一個名叫布萊恩的朋友專程從歐洲趕來慰問他,對他關懷備至,使胡明理感到十分慰藉。 布萊恩原是他大學的同學,現任歐洲洛非爾電子公司副經理。 這是一家規模很大、在好幾個國家都建有股份公司的企業。 布萊恩十分同情胡明理的遭遇,高度評價胡明理的崇高理想。 他痛斥X國社會腐敗,領導人都是一群戰爭販子。 他表示他本人也是一個和平主義者,一貫致力於和平事業,所以才參加洛非爾公司的工作。 這家公司是純粹的私人企業,不與任何政府發生關系。 它的經營目的,並非牟利,而是為了造福人類、消滅戰爭。 最後,他建議胡明理接受洛非爾公司的邀請,獻身於它所進行的拯救人類的崇高事業。 胡明理完全陷入了布萊恩用花言巧語織成的羅網之中,於是他又向布萊恩傾訴了自己的厭世情緒。 想不到,這一點再次得到了布萊恩的同情。 「尊重他人的感情,保護他人的理想,這正是洛非爾公司的宗旨。 」他說,「只要你願意參加我們的工作,我們可以選擇一個遠離人世的地方,為你修建一座實驗室;讓你專心獻身神聖的科學,不再受世俗的幹擾。 」 胡明理同意了他的建議。 於是,在布萊恩的巧妙安排下,他從X國的社會中消失了。 半年以後,洛非爾公司果然在太平洋中購買了一座無名的珊瑚島,並且在島上建設了發電站和設備完善的實驗室。 胡明理化名馬太,秘密地來到島上。 開始時,只有他和阿芒住在這裏,以後他又把羅約瑟一個老朋友的兒子培養成自己的助手。 十年以來,布萊恩確實遵守了白己的諾言。 除了按時運送生活資料的水上飛機以外,沒有任何人來擾亂這裏的平靜;除了馬太自己選擇的科研項目以外,洛非爾公司也沒有向他提出過任何具體的要求。 馬太講完以後,我一時沒有出聲,而是在緊張地回憶著。 因為洛非爾公司的名字我有點熟悉,它最近就在一條新聞報道中出現過。 最後,我終於記起了這條新聞的內容:它引用了大量材料,證明洛非爾公司是受某大國暗中操縱的、接受了某大國大量投資的一家跨國公司。 我和馬太是初次見面,不能把問題談得太明確,因此只委婉地暗示道:「馬太博士,你沒有考察過洛非爾公司的政治背景嗎? 好象最近報紙上登載,它和某大國有點關系呀!」 馬太憤然說:「我從不看報紙。 如果報上這樣講,那一定是造謠!我相信布萊恩的話。 」 我不能再講下去了,只有換一個題目問道:「洛非爾公司在你身上投下這樣大的資本,難道不需要什麼報酬嗎?」 「當然不是,」馬大回答,「在這段時期中,我有一些小小的發明,全是和平用途的,公司獲得了專利權。 就是從做生意的角度來說,他們也是合算的。 」 我沉默了,思考著怎樣來表達我的思想。 作為一個從小京在資本主義社會生活的人,我能了解這顆正直的心靈所經受白折磨和痛苦。 他是一個被這種不合理的社會所欺騙,所迫害白畸零人。 他找不到正確的道路,他幻想象古代的修道士一樣,能在這縹緲的太平洋上逃避現實生活。 但是,現實生活是逃避得了的嗎?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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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島上的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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