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樣的人從幹裂的嘴唇裏不斷地咕噥重複著這樣一句話:「特羅派爾,要見亨德爾、英尼遜,還有傑爾明。 」眾人把亨德爾叫來了。 「特羅派爾,」老狼亨德爾上下打量著這嚇人的家夥,高聲說道,「要我派人把你妻子叫來嗎?」 「妻子?」那燒焦的人喃喃低語道,「我們沒有妻子。 跟我走……我們……我……」 「你這神志不清的東西,盡說胡話,我們怎能跟一個糊塗人走呢?」亨德爾安慰他說,「歇幾日吧,我們弄——嗯——弄些東西來給你治治傷再說——」 「什麼東西?快去取來,路上用得著。 我們要領你們去拿你們的武器。 」他直視著亨德爾的眼睛,急切地說。 這個來自普林斯頓的強人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見他急得舉起一只手,不停地抖動著。 最後才大聲說:「特羅派爾!你是特羅派爾嗎?我想——我簡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他回頭對身後的英尼遜和傑爾明厲聲說道,「聽見沒有?都明白他的話了吧?去把所有人都給召集起來。 」 過了好久,亨德爾解釋當時的情形才說:「那光景,簡直就像六人向你一人提出要徒手鬥一場一樣——六對一。 你自然不會接受這樣的挑戰,如果你還敢應戰,那定是瘋了。 我沒瘋,因此沒有接受特羅派爾的挑戰。 面對眼前那令我束手無策的現狀,我只得讓他取我而代之。 」 眾人把酵母餅用繩結成串,隨便掛在身上,只要不擦著傷口就行,然後跟著他們那位看起來似乎神經錯亂的救主,踏上了新的得救之路。 他們從溫暖明亮的酵母培養廳裏出來,進入了一條隧道。 隧道裏一會兒寒冷,一會兒炎熱,空氣忽而稀薄,忽而汙濁,忽而摻和著刺鼻的酸味。 加拉·特羅派爾也在行進的隊伍中。 一連幾天,她都拒絕承認那人就是她的丈夫格倫。 他看起來倒有些像格倫,卻又不認識她。 直到最後,加拉也頂多只願承認,在某種意義上那人是格倫。 至於他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變成這樣,她無從猜測。 她只是隱約覺得,如果自己能親自安慰他,親吻他額頭上那些奇怪的傷痕——並非灼燒的傷痕,他可能就會好起來。 在新頭領的不斷督促下,一群人雖步履維艱,每天仍要蹣跚著走上足足40英裏的路程。 他們來到一個氣溫高達60℃的房間,在特羅派爾的帶領下,他們全部穿了過去,一個也沒落下。 可後來到分光光度計量室的情形就不一樣了。 這裏由於受到超導效應的影響,氣溫奇寒,簡直如置身太空一般。 特羅派爾鼓勵大家沖過去,可還是有幾個最虛弱的人只跑出幾十步就給凍得躺下不動了,死了。 穿過另外幾間同樣奇寒的房間,他們突然進入到一個巨大的深井的井底。 從井口望去,外面是布滿星星的漆黑夜空,只在井口處有玻璃頂蓋罩著,以防止下面已經十分稀薄的空氣進一步外泄。 這裏原是一座光電天文觀測站,可如今觀測鏡、光量子擴程器、分光鏡光柵及幹涉儀等設備由於新運抵的設備的撞擊,均已毀損碎裂,不能再用。 這裏現在成了一個軍火庫,地球上的普林斯頓軍火庫,被特羅派爾搬到這裏來的。 槍炮、炸藥、坦克、軍用直升機、給養、盔甲、防毒面具、一瓶瓶的氧氣,等等,都是亨德爾和英尼遜等人原來為攻擊薩迦—瑪塔峰金字塔而備下的軍火。 亨德爾和英尼遜清點著武器,高興得趴在爆破彈、地雷和4.2厘米口徑的迫擊炮上,不停地哼著小調。 特羅派爾古怪地站著,如鏡頭搖動的攝像機一般,前後左右地緩緩轉動著自己的腦袋,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最後他說話了:「紙和鉛筆。 」他的手如液壓制動器控制著一般,機械僵硬地伸出來,停在那裏,不知疲乏地久久等著,直到拿到遞過來的紙和鉛筆。 然後他手握著鉛筆,輕快地在紙上來回走動著,筆下漸漸地出現了一幅地圖。 地圖雖系草繪而成,然而線條平滑流暢、清晰准確,就像是用丁字尺、三角板和曲線板等作圖工具繪制出來的一樣,線條轉折處更是如漏沙形成的一般,自然天成,毫無生硬之處。 很快,大體草圖出來了。 待到第二道工序完畢,他已在圖上標出了所有的地點、行動指令及行動路線。 隨即,他轉手把圖遞給了亨德爾。 接著,又是同樣的兩道工序後,又一張地圖繪好了,這是給英尼遜的。 再後,又畫了許多張,一張給傑爾明,12張給排長們,36張給班長們。 特羅派爾沒有向他手下英勇的將士們發表堂皇的戰鬥動員令,指揮員們研究地圖時,他只是如一台暫時熄火的機器,靜靜地在一邊等待著。 終於,進攻的時刻來到了。 搭載履帶拖車南下的七人體向躺在北極水晶宮裏的觸角綠人發出信號,再經觸角綠人轉發給特羅派爾。 在收到反饋的確認信號後,七人體立即作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掉轉方向向北面的金字塔清洗火線進發了。 清洗火線現在成了一個五角形,又有三個金字塔加料去了。 為了維持約束等離子粒團所需的超大磁場,金字塔大量消耗了能量,因此換班加料更勤了。 加料站裏的三個金字塔收到了火線上的五個金字塔催促其返回的信號——無任何情感色彩的機器信號,於是,三個金字塔停止加料,沿亂糟糟的地表向南飛速滑去,重新加入清洗火線行列,以增強清洗火力。 「現在各加料站均空著,」特羅派爾冷冷地下達了戰鬥命令,「我們立即按地圖所標路線奔赴各加料站點,務必炸毀金字塔食料補給幹線上的所有指定目標。 目標炸毀後,各爆破點務必派人堅守,防止金字塔的維修機器人及時修複。 」 食料補給幹線,金字塔的咽喉。 這個來自地球的種群可不是屬鼠的,只知道啃啃樓宇牆表,磨磨牙;他們是狼變的,是要咬斷樓宇主人咽喉,要追其命奪其魂的。 七人體和北極水晶官裏那個苦難的觸角綠人通過特羅派爾聯合指揮著這支武裝起來的地球人軍團。 根據它們的命令,特羅派爾率領地球人軍團從軍火庫裏沖出來,直奔各作戰地點。 原來各加料站距秘密軍火庫不過一英裏地之遙,它們如一座座玄武岩峭壁,高高聳起在赤道線上。 軍團沿一個斜上的隧道,爬出深井,出現在地面上。 然後兵分九路,呈扇形排開。 其中八路分頭撲向八個加料站,具體位置是各加料站與輸料管連接處。 在那裏,有一根直徑25英寸、管壁厚達半英寸的鋼管與加料站相接。 第九路在特羅派爾和傑爾明的率領下,撲向另一根更為粗大的管道。 那管道是自食料生產中心引出的總輸料管,深埋在地下,露出地表後,又分為八根分管,通向八個加料站。 各路縱隊攀懸崖,過廢墟,馬不停蹄地向各自的作戰地點進發。 沿途他們也搞了一些小規模的破壞活動。 通往地面的隧道裏垂著一根松松的電線,離地有幾英寸高,有人一腳踏上去,把它踩斷了。 跟著,一個一般性故障信號發出:斷線。 巡查線路的值班機器人收到信號後,便開始檢查工具箱,看看電瓶的電壓電流是否充足,以便用接插線對線路進行臨時連接;還看看聚乙烯顆粒是否夠用,以便在線路接通後再在接線處包上一層絕緣材料。 根據情況,值班機器人要麼趕往庫房取材料,要麼直接趕往斷線處進行修複。 無論如何迅速,平均也需要半小時的時間。 隊伍中有個女人渴瘋了,她本來可以通過一百多個細微特征從各種管道中分辨出水管來:管道的溫度、材料、光潔度、傾斜度及位置等等。 可她總在水管接頭處把水管砸開來飲水,飲完就蹣跚著徑直走了,任由裂口處水流噴湧。 於是一個緊急故障信號發出:高壓滴漏,水管爆裂。 一個維修機器人很快趕到,將裂口焊接好了。 可流出來的水四處漫流,又引發短路、腐蝕等一系列連鎖故障。 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修理好的。 再說,那維修機器人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可以輕易對付的。 如果碰巧你還在喝水時它就趕到了,它會把你推到一邊,去焊水管。 可你也可以反推它,讓它不得近身。 這時它毫無反抗之力,只會一個勁地往水管邊靠;履帶上的推動輪打滑了,空空地旋轉著,使不上一點兒勁。 它要走到水管邊,平均也得一刻鐘左右的時間。 一般來說,當碰到的管道裏流的是幾根管道匯集起來的液體時,即碰到狀如「Y」型、「Ψ」型或分管更多的其它類型而出口只有一個的管道時,你就得格外當心。 一旦砸破這種類型的管道的出口主管時,就會有專門的大型維修機器人趕來搶修。 分支管道越多,維修機器人便來得更多,更快,行動也更為果斷。 如果砸斷的是「Y」型管,前來進行修複的機器人是一個矮胖的三輪管道工,你只憑雙手已很難將這笨家夥推開。 如果砸斷的是「Ψ」型,沖來的則是一個半噸重的機器人,就是兩個大男人也制服不了它。 行進中的隊員們常看到有機器人沿通道隆隆地高速駛過,它們重達兩噸,腳下裝有履帶,身上配備了推土機鏟子和18英寸長的鑽岩石用螺旋鑽頭。 人們盡量小心不去糾纏它們。 可以推斷,他們已經接近這個星球的整個生產活動的終端產品了。 這種產品是金字塔食料的主要成分。 而他們碰到的那些龐大的機器人就是專門負責維修輸送終端產品的管道的。 大家就沿著這條食料線前進。 特羅派爾、傑爾明縱隊三十餘人到達了指定地點,只見在一個小山一樣的錐形礦碴堆頂上,一個直徑50英尺、高達150英尺的巨型圓柱體聳入漆黑的夜空中,在最高處突然來個90度的大轉彎,折向南方,在許多高大的成對蛛腿鋼架的支撐下,綿延伸展出去,消失在望不到頭的遠處。 這是一根巨型管道。 但可以斷定,它在遠處的某個地方將分成八根支管,分別通往八個加料站去。 由於各種行星應力的作用,遊走機器人的粗劣操作,以及材料自身的老化,管道遭到極大損壞。 即使管道的直立部分和架高部分也不能幸免。 千萬年來,這些管道不可避免地出現各種破裂泄漏及其它事故。 維修機器人修理產生的廢物礫石被推鏟在一起,經過長期堆積,已如小山一般。 蛛腿支撐鋼架經長期鏽蝕,不定在什麼時候「啪」一聲就斷裂了;跟著,管道或斷裂,或懸浮,或傾斜;橫沖過來搶修的機器人或找材料支撐,或拍擊複位,或焊接裂口。 直立管道上有一處巨大的焊接補塊,與此管道相對的另一根管道的同一位置恰好也有一個焊接補塊,顯然是由於流星打擊造成破裂而後修複的。 有一段50英尺長的架高段管道整個都比其它部分的管道更為新亮,顯然是坍塌後重新安裝過的。 這說明這裏一定發生過一次罕見的大地震,也許是這顆行星地質構造史上最近的一次大震蕩。 這30多個地球人將要幹出的壯舉乃是流星與大地震所不能比擬的。 傑爾明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根聳起的管道——只是輕輕碰了一下,東西兩面就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機器鏗鏘聲。 原來是蹲在大渣滓山旁的兩個黑乎乎的東西動作起來了。 那兩個東西毫不起眼,起先大家沒在意,還把它們當成了廢棄物。 又一陣齒輪的嘎嘎聲響過之後,它們舉起兩雙紫色的石英眼,直視著傑爾明。 「常規警告,」特羅派爾准確地判斷道,「剛才的鏗鏘聲是第一次警報,在維修機器人或運輸機器失靈時發出。 現在,我們所有人走動的速度不得超過每小時兩英裏,否則預警系統將發出第二次警報,同時釋放磁滯電流。 那種電流將把我們攜帶的金屬器物燒得赤紅。 好啦,現在開始布設氚核炸藥包。 」 七名孕婦和八名男人帶著防毒面具,每人背負一個氧氣瓶和30磅烈性氚核炸藥包,深深地貓著腰,慢慢地,慢慢地,向渣滓山方向潛行過去。 炸藥包做成磚塊狀,每塊重一磅,外面塗有不幹膠,相互粘結在一起。 他們的後面跟著第八名婦女,加拉·特羅派爾,她肩上挎著一卷很大的繩索。 那繩索其實是引爆線,為了增強隱蔽性,特意將引爆線的絕緣外套圖案織成菱斑響尾蛇的花紋。 他們一行沿成對的支撐蛛腿鋼架一路摸索過去,在每一對鋼架下停留一會兒,扳下一塊炸藥包來,啪一聲粘在鋼架的一條腿上。 跟著,加拉·特羅派爾跟上來,將引爆線的一端插進炸藥包的一個黏性小孔裏,然後留出一段一碼長的線拖在冰冷的地上。 就這樣一個一個地布設下去,花了好長時間。 最後,他們終於在長達整個架高段管道四分之一範圍內的全部支撐鋼架下布設了炸藥包。 然後,在慢慢返回的途中,大家再幫著加拉·特羅派爾,把炸藥包引爆線的端頭接在總引爆線上。 同時,留在直立管道處的15個人一直在不停地繞著管道轉來轉去,似乎那管道是一根五朔節花柱①。 原來他們在纏繞引爆線,一匝又一匝密密地纏了無數圈,然後又在引爆線上每相距8英寸處布設了許多蠟封一樣的東西,這種東西就是用於定向爆破的錐形裝藥,一種布設在此處卻對彼處造成極大破壞力的奇特武器。 沿環形引爆線布設在爆炸對象表面的錐形裝藥,藥體只有一個點與爆炸對象表面接觸,其餘部分則毫不接觸。 一旦點火引爆,爆炸對象上沿幾個錐形裝藥與引爆線相接的一圈完好無損,而在其圍成的中心區域,則無論多麼堅硬,定會被整整齊齊地炸出一個深深的洞來。 【①五朔節為中古時代和現代歐洲的傳統節日,每年5月1日,為春天到來而舉行慶祝活動,活動中人們常繞中心的一根花柱舞蹈、遊戲。 ——譯者注。 】 第3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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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毒》
第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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