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算來到那棟房舍前,伸手便能觸及這座白色的堅實建築。 它的質料非磚非石,也不是由木材建成的,不過他絲毫未曾留意;它看來像是普通而結實的瓷質,但他也毫不在乎。 他唯一的目的是要找一扇門,當他終於找到時,卻發現根本沒有門鈴。 於是他使勁踢著門,同時發出惡魔般的吼叫。 他聽見屋內響起了一陣騷動,其中還夾雜著咒罵。 那是人發出的聲音,聽來多麼可愛,於是他再度大叫。 「嘿,在這裏!」 門打開了,伴隨著一聲微弱而滑潤的轉動聲,屋內出現一名女子,雙眼閃著警戒的目光。 她長得又高又壯,在她身後還有一個瘦削的身形,那是個面容嚴肅的男子,身上穿著工作服……不,不是工作服。 事實上,那種衣服是史瓦茲從未見過的,但就感覺而言,它的確像是工人穿的工作服。 史瓦茲卻沒心思分析這些。 在他的眼中,他們以及他們的服裝,看來實在漂亮極了。 他就像一個孤獨已久的人,突然看到老朋友一般興奮。 那女子開口說了一句話,她的聲音很悅耳,可是口氣相當冰冷。 史瓦茲連忙伸手抓住大門,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開始蠕動嘴唇,卻說不出任何話。 突然之間,那些最駭人的恐懼感又向他襲來,掐住他的氣管,捏緊他的心髒。 因為那女子說的語言,史瓦茲從來也沒聽過。 第二章 處置陌生人的方法 這天傍晚,天氣涼爽宜人,洛雅·瑪倫與木訥的丈夫亞賓正在玩牌。 在房間的某個角落,一名老者坐在電動輪椅上,一面憤憤地將報紙翻得沙沙作響,一面叫道:「亞賓!」 亞賓·瑪倫沒有立即答應,他仍仔細撫搓著又薄又滑的長方形紙牌,考慮下一張牌該怎麼打。 當他終於做出決定後,他以一句漫不經心的「你要什麼,格魯?」作為回答。 一頭白發的格魯將報紙拉下一點,凶巴巴地望著他的女婿,再次將報紙翻得沙沙作響。 他感到那種噪音能為自己帶來極大的解脫。 倘若一個人精力充沛,卻被迫釘在輪椅上,雙腿成了兩根沒用的枯枝,太空在上,那麼他一定會找到某種方式,來宣泄他心中的不滿。 而格魯的道具便是報紙,他用力翻扯著,誇張地揮動著,在有必要的時候,還會拿起報紙敲敲打打一番。 格魯知道,在地球以外的地方,家家戶戶都備有傳訊機,它能將最新消息印在微縮膠卷上,使用標准的閱讀機就能閱讀。 可是格魯心中瞧不起這種東西,那是種無能而墮落的習慣! 格魯說:「你有沒有讀到考古遠征隊要來地球的消息?」 「沒有,我還沒看到。 」亞賓以平靜的口氣答道。 格魯其實是明知故問,因為除了他自己,根本沒有人看過今天的報紙,而他們家去年便已不再接收超視。 不過,反正他這句話只是用來當開場白。 他說:「嗯,有個考古隊要來,而且是帝國資助的。 你有何看法?」 他開始朗讀報紙的內容,語調變得有些古怪,大多數人高聲朗讀時,都自然而然會改用這種不自然的語調。 「貝爾·艾伐丹,帝國考古研究所資深研究員,在接受銀河通訊社訪問時,滿懷信心地說明此次考古研究可預期的重大結果。 這一次,他的研究對象是地球這顆行星,它位於天狼星區外緣(參考星圖)。 『地球,』他說『它的古老文明與獨一無二的環境,孕育出一個畸形文化。 長久以來,我們的社會科學家一直忽視它的重要性,只將它視為當地政府的一個棘手課題。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未來一兩年內,借著對於地球的研究,將為社會演化與人類歷史的某些既有基本觀念,帶來一次革命性的改變。 』等等。 」他以華麗的花腔結束了這段朗誦。 亞賓·瑪倫沒怎麼注意聽,他咕噥道:「他所謂的『畸形文化』是什麼意思?」 洛雅·瑪倫則根本沒聽進去,她只是說:「輪到你了,亞賓。 」 格魯繼續說:「咦,難道你不要問我,為什麼《論壇報》要刊登這篇報道?你知道如果沒有一個好理由,即使付一百萬帝國信用點,他們也不會刊登銀河通訊社發布的新聞稿。 」 他等了半天,卻沒等到任何回答,於是又說:「因為他們還附了一篇社論,整整一版的社論,把艾伐丹這家夥轟得天昏地暗。 這個人想來這裏進行科學研究,他們就使盡吃奶力氣設法阻止。 看看這種煽惑群眾的言詞,看看啊!」他將報紙拿在他們面前搖晃:「讀一讀啊,為什麼不讀呢?」 洛雅·瑪倫放下手中的牌,緊緊抿起薄薄的嘴唇。 「父親,」她說,「我們辛苦了一整天,現在別再談政治了。 等會兒再說,好嗎?拜托,父親。 」 格魯面露不悅之色,模仿女兒的口氣說:「『拜托,父親!拜托,父親。 』我看得出來,你一定對你這個老父親厭煩透頂,甚至舍不得隨便說兩句,跟他討論一下時事。 我想是我連累了你們,我坐在這個角落,讓你們兩個人做三份的工作……這是誰的錯?我還很強壯,我願意工作。 你也知道,我的腿只要接受治療,就一定可以痊愈。 」 他一面說話,一面拍打著那雙腿。 那是幾下用力、粗暴、響亮的巴掌聲,但他只能聽見,卻沒絲毫感覺。 「我無法接受治療,唯一的原因是我太老了,已經不值得他們幫我醫治。 難道你不認為這就是『畸形文化』嗎?一個人明明可以工作,他們卻不讓他工作,這種世界你還能找出別的形容詞嗎?眾星在上,所謂的『特殊制度』實在荒謬絕倫,我認為現在該是我們中止的時候了。 它們不只是特殊,簡直就是瘋狂!我認為……」 他奮力揮舞雙臂,由於氣血上湧,他的臉孔漲得通紅。 亞賓卻從椅子上站起來,伸手緊緊抓住老人的肩頭。 他說:「有什麼好心煩的呢,格魯?等你看完報紙,我一定讀一讀那篇社論。 」 「當然,但你會同意他們,所以說有什麼用呢!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一群軟骨頭,只不過是那些古人手中的海綿。 」 此時洛雅厲聲道:「好啦,父親,別提那種事。 」她坐在那裏,靜靜聽了一會兒,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這樣做,可是…… 每次只要提到古人教團,亞賓就會感到一陣刺骨的涼意,這次也毫無例外。 格魯這樣口沒遮攔,實在是不安全的舉動,他竟然嘲笑地球的古代文化,竟然……竟然…… 啊,都是那個下賤的「同化主義」。 他趕緊吞了一下口水,這個詞匯實在醜惡,即使想一想都令人受不了。 當然,格魯年輕的時候,曾經盛傳一些放棄古代舊規的愚蠢言論,可是現在時代不同了。 格魯應該知道這點——他也許知道,只不過身為一名禁錮在輪椅上的「囚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數著日子,等待下一次普查來臨,因此很難保持一個理性與理智的頭腦。 第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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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微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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