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請你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她那胖胖的臉頰上掛著淚痕,不安地絞著雙手,好像一對粉紅色光溜溜的小動物嬉戲不停。 就在向麥拉求婚前不久,艾迪拿了一張麥拉送給他的照片,放在母親的相旁。 那張相片是1944年他出生的前兩年拍的。 那時,母親才180磅重,還算苗條。 可到母親64歲去世時,她已經重達400磅,准確地說406磅。 她伊然一個龐然大物,渾身贅肉,蒼白的臉總是一籌莫展的樣子。 他比較著,目光在母親和麥拉之間變換。 她們應該是姐妹,簡直太像了。 艾迪竭力不讓自己在心理上亂倫。 看這兩張幾乎完全相同的照片,他發誓決不讓自己做出任何傻事。 他能忍受別人的奚落和嘲笑,可他真的想做弗洛伊德馬戲團裏的小醜嗎?不,他不願意。 他會慢慢疏遠麥拉,和她斷絕來往。 他會一點一點讓她失望,因為她太美好,沒有和男人相處的經驗。 等到麥拉從他的生命裏漸漸消失後,他就可以去上他向往已久的網球課,或者參加台球俱樂部,或者參加健身俱樂部。 可最後他還是娶了麥拉。 曾經的一切,過去的習慣難以改變。 家就是個你一進去便被拴住的地方。 天啊,他本來可以打敗母親的幽靈。 雖然很難,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做到。 是麥拉使他變得如此依賴。 麥拉的關懷判了他的死刑,麥拉的愛護牢牢地拴住了他,麥拉的溫柔纏繞著他。 麥拉就像他的母親非常了解他的個性:因為艾迪時常以為他自己身體不好,因而更加嬌弱;她必須保護他,不讓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麥拉對艾迪的照顧無微不至。 就像母親那樣,麥拉清楚地知道艾迪別無選擇。 沒結婚前,他就三次離家出走,又三次回到他母親的身邊。 在他母親去世4年後,他又回到昆斯區的家中,從此再也沒有離開。 這一次他帶著麥拉回來。 他愛她,他別無選擇。 她那善解人意的目光鎖定了他,讓他忘乎所以。 那時他想,又回家了,永遠地回來了。 艾迪想著,或許我錯了。 這裏不是我的家,從來不是。 我的家是我今夜要去的地方。 家是你去了便要面對黑暗中的一切的地方。 艾迪無助地顫抖,好像沒穿膠鞋出了門,得了傷寒。 「艾迪,請你……」 麥拉又哭起來。 像艾迪的母親一樣,眼淚是她的殺手鐧。 那溫柔的武器使人麻木,使善良和柔情變成盔甲上致命的裂痕。 麥拉很少靠眼淚來打動他,可現在她正在這麼做,而且就要達到目的了。 不行,他起過誓,起過誓。 走吧,艾迪,你又傷害了她。 你為什麼不接她幾次?那樣也許更仁慈些,更快些。 突然間,也許是想要途難一頓的想法使他想起了亨利·鮑爾斯。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想起鮑爾斯。 這使他無法平靜。 兩道光射過圍牆。 出租車的喇叭響起來。 艾迪感到一陣欣慰。 他們用了整整15分鐘的時間談論帕西諾,而沒有談德裏和麥克。 漢倫。 亨利·鮑爾斯。 這對麥拉,對他自己都有好處。 不到萬不得以,他不想花時間去想去談那些事情。 艾迪站起身說:「我叫的車。 」 麥拉起身太快,踩住了裙邊,向前跌去。 艾迪一把扶住她。 麥拉又哭鬧起來:「艾迪,你得告訴我介!」 「我不能。 沒時間了。 」 「從前你對我從不隱瞞什麼,艾迪。 」她不停地啜泣。 「現在也沒有。 真的沒有。 打電話的是個老朋友。 他……」 「你會生病的。 」她絕望了,跟著艾迪走到前廳。 「我知道你會生病的。 讓我跟你一起走,艾迪,求求你。 我會照顧你,好嗎?」她的聲音越來越高,變得歇斯底裏。 艾迪感到害怕。 她越來越像他媽媽。 在去世前的幾個月裏,他媽媽變得衰老,肥胖,神經質。 「我會給你捶背,照顧你吃藥……我,我會幫助你……如果你不願意讓我說話,我就不說。 只要你把一切都告訴我。 艾迪,艾迪,求你別走!艾迪,求你了!求你了!」 艾迪大步穿過門廳,走到前門。 他低著頭,茫然地向前走,仿佛一個頂著颶風前行的人。 他又感到呼吸困難。 手中的袋子重似千斤。 他感到麥拉豐滿的粉紅色的手拽住他,摸索著,尋找著,無力又絕望地拉住他,想用溫柔關切的淚水引誘他,留住他。 「我快要堅持不住了!」艾迪的心在絕望中掙紮。 他的哮喘又發作了,感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難受。 他伸手去開門,門柄卻似乎離他越來越遠,融進無邊的黑夜。 「留下來,我給你做酸奶油咖啡蛋糕。 」麥拉乞求他。 「還有爆米花……我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火雞大餐……要是你想吃,我明早就做……我現在就做……還有肉湯……艾迪,我好怕!你讓我好怕!」麥拉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往回拖。 就像警察抓住了可疑的逃犯。 艾迪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拼命向前。 當他筋疲力盡,再也沒有力氣抵抗的時候,麥拉的手松開了。 他緊緊地握住冰涼的門柄,猛地拉開家門,看到出租車——來自理智國度的使者正等在那裏。 門外夜空晴朗,群星閃爍。 他轉身看了一眼哭得死去活來的麥拉。 「你應該理解我。 這不是我想做的。 如果我可以選擇,有一點點選擇的機會,我都不會走。 請你理解我,麥拉。 我走了,我會回來的。 」哦,這簡直是謊言。 「什麼時候?要多久?」 「一個星期。 或者10天。 不會更晚了。 」 「一個星期!」麥拉尖叫著,雙手緊壓在胸口上。 「要一個星期!10天!求求你,艾迪!別……」 「麥拉,別說了,好不好?什麼都別說了。 」 麥拉真的不做聲了,站在那裏,一雙淚眼哭得紅腫。 麥拉沒有怨他,只是為他、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恐懼。 這麼多年來,艾迪第一次意識到他能一心一意地愛她。 在即將與這個家永別的一刹那,他突然想到或許麥拉比他更害怕;或許母親比他更害怕。 德裏就像嘶嘶作響騰空而起的焰火一下子又回到他的記憶中。 他記起6歲那年在德裏的一家鞋店,他偷偷地爬上試鞋機。 母親赤著腳尖叫著飛奔過來。 「艾迪,下來!下來!那機器能使人得癌症!下來!艾迪!」他又驚又怕,一下子失去平衡。 但心裏卻又一種惡作劇的快感。 「我要摔倒了!我要看看摔倒了,頭上磕個大包的滋味!」可是他沒有摔倒。 母親拽住他。 他大哭起來,卻沒有摔倒。 母親不住地說:「再也不要那樣了,再也不要那樣了,再也不要。 」母親把他從試鞋機上抱下來,沖著店員大喊大叫,還說要告他們。 那天晚上,他一直沒睡著,不停地想到底什麼是癌症;得了癌症,多久就死掉了;死之前會有多痛。 他還想,自己死後會不會下地獄。 他明白那很危險,母親嚇壞了。 「麥拉,」艾迪從歲月的那邊回到現實,「吻吻我。 」 第2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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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光》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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