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人又分別審問另外兩人,孫大麻子和小鳳對整件事情並不完全知情,說起來前後多不囫圇,但大體也如張小辮兒所言。 馬大人聽到此處不禁暗暗吃驚,饒是他胸中淵博,遍通刑獄,也沒料到庫銀一案竟然牽扯出這等異事。 靈州城近年來常常有小孩丟失,始終沒能破案,眼下粵寇大兵圍城,官府哪還顧得上去抓拍花的拐子,想不到卻與庫銀失竊有關,連忙派人到槐園之中搜查,並到松鶴堂拘來鐵公雞對證。 松鶴堂藥鋪的鐵掌櫃下落不明,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哪裏帶得到堂上?只把店中的夥計、賬房等人拿來盤問,果然都與張小辮兒交代的毫無出入。 然而一眾做公的差役捕快趕到槐園,從地窖下去找到筷子城,發現失竊的庫銀果然都在其中,更有許多民間的金飾、珠玉等物,而且那和尚頭上中了一棍,卻只是昏死過去,並沒有斷氣,當即被拿到堂上。 馬大人深知案情重大,不敢怠慢,會同了駐防靈州的旗人官員,繼續挑燈夜審。 那和尚過了一道熱堂,卻抵死不認,他也知道自己犯下的罪過非同一般,認下了就得受一場碎剮淩遲的極刑,還不如在堂上熬刑而死,倒還來得痛快些。 馬大人先命人打了老鼠和尚二十大板,見其冥頑不化,只稱自己是雲遊化緣的和尚,便逼問道:「好個賊子,果然是不禿不毒,不毒不禿,想來殺人放火的勾當,正是你這等野僧的手段。 現今刀兵四起,民不聊生,哪裏有餘糧齋僧,況且出家人吃齋念佛,以清貧淡薄為本,怎養得出你這一身肥厚的膏脂?必是吃人肉吃出來的,此等奸獰的惡賊,還敢在本官面前花言巧語?如此大罪,以為搪塞得過嗎?」那老鼠和尚兀自渾辯道:「善哉善哉,只因我佛慈悲,貧僧是越餓越肥。 」馬大人知道此賊是想熬刑,心想:「本官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銅鑄鐵打的羅漢。 」便喝令左右施以酷刑,卻不可壞了老鼠和尚的性命。 官府中的刑吏是幹什麼吃的,自有對付這等惡賊的手段,也不對他用水火酷刑,只把他周身上下剝個精光,拿塊汙糟的黑布蒙住雙眼,提在柱子上倒吊起來,再用滾熱的蠟燭油慢慢滴他腳心,此法有個名目,喚作「步步生蓮」。 腳心穴道密集,是人體敏銳異常的所在,三五滴蠟油下去,足底盡是一片片紫泡,嘶喊出來的慘叫已全然不是人聲,任你是金剛羅漢也熬受不得。 那和尚果然吃不住此刑,不得不招出口供。 原來世上有一夥妖邪之徒,專會切割死人器官,合以五行藥石,燒成丹頭服食,稱此法為金剛禪,練到高深處,須食胎男童子一百六,可成大道,這和尚就是此輩中人。 由於這夥人行事詭異,手段神秘,而且總帶著各種生靈畜養在身邊驅役,大到豬馬牛羊,小到螻蟻昆蟲,無所不有。 民間的百姓們不知其詳,往往越傳越邪,都說這是「造畜」,就是指有人會妖術,能用藥把人變成牲畜,借此拐賣人口牟取暴利。 其實練金剛禪的人,主要是把死人肉燒煉藥餌,喂給百獸生靈吞吃,那些個蟲獸吃上癮了,就會受制藥者的驅使奴役。 以往的太平之日,守文的時節,找不到太多無主的死屍,所以就偷墳掘墓,挖出新入土的死人割肉剔骨,才能練此邪法。 如今有粵寇作亂,各地盜賊紛起,戰事過後,到處都是無主屍骸暴於荒野,所以這門都快滅絕了的邪術,竟又得以死灰複燃。 這和尚俗家姓潘,人稱「潘和尚」。 他生來愚蠢,不識一字,不知為什麼,身上竟有種築樓搭塔的怪癖,出家後殺師燒廟,現今是個無主的野僧,以前就常做些個拐賣小孩的勾當,長得形同肥大的白鼠,故此又被呼為老鼠和尚。 他常常學那兩三歲孩童的舉動裝瘋賣傻,一直就在靈州等地作案,後來習起了金剛禪,學會了控鼠的手段,就躲在槐園這座空宅裏閉關修煉。 他役使大群老鼠,從藩庫裏往外偷運銀子,官兵們做夢也想不到,銀子竟然都從老鼠洞裏出去了。 老鼠和尚絲毫不將官府放在眼裏,雖被拿到公堂之上受了大刑,仍然神態狂傲。 說自己雖然失手被拿,不過是一時大意,著了別人的詭計,大不了就是一死,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可城裏城外還有許多同夥,捕盜衙門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對付得了那些造畜仙法,藩庫裏的銀子早晚還得被偷走拿去孝敬祖師爺。 馬大人勃然大怒,他同旗人圖海提督商議道:「普天下最可惡的便是習練邪術的妖人,自古劍俠專誅其人。 史書上說早從五代年間便已絕跡了,其實在我朝至今仍有餘孽未除,以提督大人之意,該當如何處置這廝?」 圖海提督雖是統轄軍務的高官,但除了官場上鉤心鬥角的本事,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才能,實是個昏庸無能之輩。 他連夜聽審,困乏已極,正自打著瞌睡,被馬大人一問,連忙打了個哈欠,吸了吸鼻煙提神,又欠起半個屁股向北拱手抱拳說道:「咱們大清國隆福齊天,當今的皇上更是英明神武,豈容世上有這等小醜施惡行凶?既然拿住了,還多問什麼,趁早按律處決了就是,到時候咱去看他一場大出紅差,也好取些樂子。 」 巡撫馬大人立刻迎合道:「本官也正有此意,這老鼠和尚雖只是一介跳梁小醜,不足以驚動聖聽,但作下的案子卻著實不小,法理難容。 而且其身懷妖術,還有善於造畜的同党未能收捕,倘若打入死牢裏時日久了,恐其施展手段,掙開禁錮翻獄逃脫,又或絕食自盡逃避極刑大律,不如來個快刀斬亂麻,就在三日內押付市曹,當眾千剮萬碎、挫骨揚灰,以宣我朝法度。 」 靈州城槐園奇案暫且告一段落,常言道「不計今朝禍福,哪知他日吉凶」,尚不知張小辮兒等人被官府如何發落;更不知林中老鬼為何指點他們做這一番奇異之事,其中究竟有何驚人的圖謀? 有分教:「亂世不肯存公道,天降劫難動災殃。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金棺陵獸》第三卷《靈州城》分說。 第三卷 靈州城 第一章 神偷盜魁 話說那巡撫馬大人,為官的心機最深,胸懷韜略,腹有良謀,而且眼光不凡,高瞻遠矚,做起事來當機立斷。 他唯恐夜長夢多,詳加推審之後,便決定盡快處決了老鼠和尚,當即命手下將此賊挑斷手筋腳筋,拿鐵鎖穿了琵琶骨,戴上重枷打在死囚牢裏,由牢禁獄卒們好吃好喝地喂養著,並且嚴密封鎖消息,等到三天後押赴市曹碎剮淩遲。 然後馬大人又把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帶入後堂,先讓人給他們鬆了綁縛,用過壓驚的酒飯,再次當面細細盤問。 原來這馬大人善於識人,深知天底下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各有各的用途,即使是在雞鳴狗盜之徒中,也往往都有可堪大用的奇才。 馬大人在得知張小辮兒懂得相貓古術之時,便猛然想起一件事來,靈州自古就有拜貓仙的風俗,但很多人說不出貓仙爺的來曆,縱有知道的,所傳也多為道聽途說,未必全然屬實。 他家祖輩未發跡時,曾在前朝做過響馬,多與天下盜賊相通,所以知道此事的根由。 其實當年的貓仙爺,並非是什麼神仙道士,此人只不過是一位能夠飛簷走壁的神偷。 那神偷是靈州世家出身,常把一只四耳花貓帶在身邊,專門偷竊為富不仁之輩,把所獲之物救濟貧苦窮困,其手段高明至極,多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出的神異妙術,往來絕無蹤跡,連捕盜的軍官也拿他無可奈何。 這神偷本家姓譚,平時在街上只充做走街串巷賣野藥的破衣道士,所以人稱譚道人。 他自幼懂得相貓之術,到各處偷金竊銀,全憑身邊的四耳花貓。 此貓機靈非凡,擅能攀壁過牆。 古時候的大戶富室,無不院深牆高,除了看家護院的家丁,還會養著惡犬,一旦聽得些許人聲動靜,就會狂吠撲咬,可這都奈何不得譚道人。 譚道人行竊並非獨來獨往,他的同夥向來不少,是靈州群賊的首領。 群賊多是在夜間出沒,穿著夜行衣,鞋底裏墊著草灰,走路絕無聲響,臉上還蒙了面,嘴裏銜枚,免得出聲說話。 如此潛行至作案的大宅之外,先自伏在牆根裏悄然不動,由譚道人抓住四耳花貓的後頸,對准了牆頭用力拋出。 那賊貓輕盈矯捷無比,一撞上牆壁,就能伸出貓爪,無聲無息地懸掛於壁上,隨後借著力,曲身弓背,一躍躥過高牆。 那四耳花貓進到院子裏,就會先將護宅的惡犬騙到一邊,誑它吃了迷魂藥。 藥翻了惡狗之後,花貓便會潛到後門,用貓爪子撥去門閂,放外邊的群賊進來行竊。 譚道人就憑著此法做下了許多大案,無往不利。 但也有失手的時候,有一次譚道人與洞庭湖的盜賊魁首喝酒,兩人喝多了打起賭來。 那盜魁說譚公神術是人所共知,天下誰不佩服,盜取世上寶物只如探囊一般。 可你本事再大,有一樣東西卻未必偷得到手。 據說在宮中大內,有藩國進貢來的一枚夜光寶珠,大如龍眼,精氣燦然,夜裏滅了燈燭,此珠可以光照百步開外,乃是皇家至愛的寶物,向來由太後親自收藏,連皇帝都不知道它放在哪裏。 譚公若能施展手段,取了這顆明珠讓我等開開眼界,咱們五湖四海的響馬盜賊,都應尊譚公一聲「盜中魁星」。 其實這只不過是個酒後說笑的話頭,可譚道人最是要強好勝,偏要與洞庭湖盜魁爭這口氣,跟誰也沒打招呼,就獨自帶了四耳花貓前往皇宮。 恰好趕上元宵燈節,皇帝陪著太後出宮來觀燈,百姓們擠作了人山人海,爭相一睹龍顏。 譚道人就藏身在萬民當中,與四耳花貓看清了老太後的相貌,但想那大內禁地,守衛何等森嚴。 譚道人的膽子再大,也不敢進去盜寶,只好給他的四耳神仙貓拜倒磕頭,求它務必進宮盜出夜明珠,給靈州群賊爭些臉面回來。 那四耳花貓心有九竅,是最通靈性的貓子,能懂得主人心意。 它貓眼一眨,便已閃身出了落腳的客棧,一連幾日在宮中探路,認明了太後起居行止的規律。 也不知這貓是怎麼想出的鬼點子,它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先找地方偷了支花炮叼在嘴裏,然後趁夜色越牆潛入皇宮,尋到太後的寢宮,窺探那老太後入睡,外邊捧燈的宮娥們也打上瞌睡後,它就順著抱柱悄然溜下,將那花炮放到宮燈旁引燃了,然後躲入暗處潛伏不動。 靜夜深宮裏,就聽爆竹嘣的一聲巨響,嚇得太後老娘娘和宮女們魂飛天外,連滾帶爬地紛紛躲藏,也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亂子,還道是有人行刺,又或是天降異象,震雷擊宮,慌慌忙忙地呼喚侍衛羽林前來護衛。 第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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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棺陵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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